念与的。
江念与不知原委,只听见方濋絮絮叨叨道:“唉,真是世事难料呐。好好一个少年郎,竟疯成这副德性……”
“一夜间满门被灭,换谁不疯呐?”,那侍卫摇了摇头。
“为何被灭满门?”,江念与听得云里雾里。
方濋领着他们俩绕入一处庭院,几棵长势正好的梧桐生得繁茂,被分割碎裂开的日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散落一地。
方濋挡开一片飘飘荡荡便要落在江念与身上的梧桐叶,又叹了口气。
“门外那原公子,名‘衡文’。他啊,本是草野间纵马奔驰的快活少年,随他父母入陌成经商那年不过十四岁。只是他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短短几年便成了谢地的富商。这原衡文随了草野牧民的直爽豁达,又兼了谢地人的谦逊朴实,再者其生得俊秀非凡,也曾是迷倒万千女子的翩翩公子呐……”
“他在谢地住得久了,和我们家公子关系也不错。我们家公子呐,您也知道的,生来性子就有些薄凉,能称得上好友的,一只手都能数的完,但原衡文本是其一。”,方濋又叹了口气。
“那他怎会沦落成这副样子?”
“江公子有所不知,原家干的是杀人制毒的勾当!其父暗中制毒入药,杀人无形,以供养祭天邪术,其母亦是如此,加上其兄姊嚣张跋扈,杀人放火,谢家怎么可能容得了他们?”
方濋压低声音,“两年前,我们家公子奉命带府兵百人屠了他全家!原衡文寡不敌众,只得跪地哀求公子放过他母亲,但公子本便是心中无情之人,何况家主命令已下,他怎可能心慈手软?而且公子也心知肚明这原家罪大恶极,如若他手软了,那千余条性命谁来还呐?”
方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原衡文死命护着他母亲,公子没注意,手起刀落,那刀便直直划在他脸上,后来也就成了那可怖的刀疤呗……啧,可惜了以前姣好面容。”
“灭满门怎不连他一起?”
“嗐……那是因为公子觉得原衡文不知家中事,本便无辜,不应代为受罪。当时家主心意已决,不肯松口,公子便在家主那生生为他跪着求了三日的情,这才留下原衡文的命来。”
方濋拨开挡路的枝桠,“都道公子无情,可公子到底心肠是热的呐。只可惜那日以后,原衡文便疯了个彻底,活的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就死在那夜来得痛快些。”
“你都和江公子讲的什么呀……”,旁边那侍卫有些不满地瞧着方濋,“可别坏了江公子的心情。待大公子怪罪起来,要拿你是问的。”
“嗐……是我不好,江公子可别将方才那话放在心上。”,方濋挠了挠头,谄谄一笑。
江念与轻轻摇了摇头,识大体地没再问下去。
他不知随方濋走了多久,只见眼前是几丛潇潇随风动的单竹,细细的竹叶藏在怡人春色间,不争不抢。
竹下摆着把百年杉木琴,琴身右侧有些梅花断纹,温润雅致,旁侧红木桌案上摆着个镂空香炉,熏香随着缥缈轻烟,在周遭散开来。
只是方濋和那侍卫见了那把琴,仿佛见了什么神仙圣人似的,都没再说话。
只见俩人对着那琴站定,垂头推手行了个礼,表情有些许悲伤。
又听得方濋口中轻轻念——“我俩还有贵客要招待,不能久待,还望夫人别怨我俩怠慢了。”
言罢这才退几步带着江念与缓步离开了那儿。
“方才……”
“那琴是夫人的,夫人仙逝后,家主不容人去碰那琴,已经十几年没人弹过了。”
方濋觉得鼻子发酸,“夫人是个活菩萨呐!怎就福薄……唉……以前家主总在一旁坐听夫人弹琴,如今却是一点琴声都不想听到,他这辈子恐怕只听得进夫人弹的琴了。
“高山流水,知音已去,再不闻曲声……”
三人走走停停,这偌大谢府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般,只是谢府尚且如此,那以富足闻名的李家府邸又要有多夸张……
谢家府邸多是安静得出奇,只是三人绕过一处宅院,却听得院内传来斥责谩骂之声,但隔着些距离,听得并不清楚。
方濋同那侍卫面面相觑,忙把江念与向一边拉去,急急道:“江公子,这边走,我们糊涂了,怎么绕到这边来了。”
江念与经过那院门时无意向院内瞥了一眼,可单只那一眼便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院内,谢尘吾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淡漠之感令周遭空气都凝滞住。
他赤|裸着上身,背上是血淋淋的鞭痕,有深红的血干在臂膀上,翻开的皮肉间却又点点渗出些血珠来。
江念与浑身一颤,忙移回目光,轻轻咽了口唾沫。
院内的谢尘吾不知道他经过,他自然也是不愿任何人看见他这副样子的。
虚汗从额间淌下,他抬头看了看站在阶上的父亲,又默默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