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还没完全散开，司玖低头看着伤口处浮出的一层白沫，体感很凉，算不上太痛。

顿了片刻，她低声回答道：“没有，只是不习惯。”

司玖知道，此刻要再说什么怀疑程沫的话，未免太没良心。至少目前为止，程沫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儿，可她也的确不想与人建立任何的情感联系，只要有了牵挂，人就有了弱点。

她宁愿自己心硬一点。

“别想太多，如果你不想做朋友，我们也可以……”

“停。”司玖立马出声打断，她真怕程沫嘴里又冒出什么没正形的话。她放下卷起来的袖子说道：“程沫，我之前不信任你，没对你说实话，其实我在现实世界里死于一场交通事故。”

她缓了缓，叹了口气道：“你失去了上车前的一些记忆，但进入副本后应该能看到自己的死亡原因，自然也会猜到，只有死人才能登上这列火车。来到这个世界，我们仍保留了人类的体征，伤了会流血，饿了要吃饭，也许我们还是人类，也许不算是了……总之，作为一个人，朋友这个词对我而言是需要付诸真心的，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是我现在能够做到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然后，出了这个副本我们不要再接触了。”

司玖断断续续的说了一通毫无逻辑的话，她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哑了，头也晕眩的厉害，可能是今日精力消耗过多，现在放松下来，那些疲惫和消极感都一同席卷而来了。

她正准备拿水出来润润嗓子时，程沫突然将手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司玖眼睫轻颤，心头却是一震。

“发烧了。”程沫眉头微蹙，似乎并没有因为她那番话有什么动摇，“司玖，你好好休息，任务触发至少会等到天亮的，我在这儿陪你。”

“……不用休息。”

不知为何，程沫越关心她，她就越倔强的想说点儿反话，尽管连她自己都感受到了脸颊不断攀升的温度。

在这里发烧，也真是够倒霉的。

早知道会进入这个世界，她就应该加强身体锻炼而不是过着毫无灵魂的、每天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现在这副身体，跑个八百米都累够呛，更别说不久前她狂奔数公里。

想想就腿软。

“嘴硬什么？”

“这算什么嘴硬。”为什么程沫总能那么轻易的看穿她的心思？司玖心中更加不想承认了，强撑着虚弱的声音说道：“你既然不想说你的目的，我也不强求，这个副本我们暂时组队，现在去找线索吧。”

她要起身，程沫又强硬的将她拉了回来，为了防止她逃跑，甚至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事实就是，对付司玖这只小菜鸡，程沫的力气绰绰有余。

“省点力气。”程沫意念一动，取出小药片递到司玖嘴里，“退烧药，应该有用。”

“你怎么什么都有？”司玖含住药片，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跟个百宝箱似的，要什么有什么。

“不怕我下毒了？”程沫揶揄了一句，顺手又扭开一瓶水送到她嘴边，解释道：“之前和npc互动多，触发了几个限时任务。现在看来运气很不错，奖励都十分有用。”

“……是挺有用的。”

毕竟药品都用在她身上了，她也反驳不了。

“如果是好的情况下，我应该还能得到一些奖励，到时你有什么看得上的都拿去。”司玖也不想画饼，但她实在不擅长表达感谢，更何况现下她确实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能回馈给程沫。

程沫为了救她用掉了重要道具，还无偿赠予了物资和药品……她不仅没给什么回报，刚刚还说了出副本之后不要再接触的话，怎么看都挺没良心的。

她脑子放空的想，能不能通关副本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我知道，如果有需要的我不会客气，现在你应该睡一觉了。”

司玖终于反应过来，她已经躺在程沫怀里很久了。鼻间萦绕的那专属于程沫的香味似乎也要将她包裹起来。

“嗯，我自己靠着树睡一会儿就行。”她挣扎着起身。

“行。”程沫没阻止，慢条斯理地对着司玖的背影说道：“我不保证半夜树里会不会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司玖脚步一顿，短暂的沉默了。她当然没忘月光下的那些鬼影就藏在树根上，这是副本不是梦，它们也不是幻象——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她真是烧糊涂了。

鬼头岭的鬼是否和之前碰到的npc一样，不触发某种禁忌的情况下不会攻击人？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谨慎一点好了……小命要紧。

司玖坐到了离程沫不太远的那块石头上，趴下埋首在膝盖上，打算就这么浅睡一会儿。她不得不承认，如果程沫不在，自己一定不会就这么睡过去。

“司玖，记得好好休息。”

她模模糊糊又听到了程沫的声音，然后再也没了意识。

＊

司玖浑浑噩噩醒来时，眼前已经坐了一圈人。

他们大概是把周围能坐的石头都搬了过来，又在中间生了一堆火用来照明和取暖，也不知道是谁的取火道具。

火光不断地跳动，映出一张张疲惫的容颜。有的人在闭目休息，有的人看着她醒来，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

她左手边坐着程沫，右手边是许潇雨。面前的脸也都是她见过的列车上的人。她记忆还算不错，看过去的时候数了人头，和进荆棘道之前相比，没有少人。

她揉了揉肩膀，一瓶水从左边递过来，是程沫的手。

许潇雨也注意到她醒来了，“你总算醒了，我们已经进来有段时间了。”

“我睡了很久？”她喝了一口水，喉头得到滋润，舒服了不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只是想浅睡一会儿，却不知不觉陷入了深度睡眠。

很快，她又意识到不对，如果她睡了很久，现在应该快天亮了，可这片山林竟然没有一点儿天光透进来，火堆的光亮只能照亮两三米的范围，再往外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难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天明？

司玖倒吸一口凉气，被心里冒出的念头吓到，如果一直处于黑夜中，不仅行动有所不便，而且在这个温度下，身体会消耗更多的热量，能不能坚持到完成任务都是问题。

更奇怪的是，她这副身体似乎越来越消瘦了。

她抬眼看去，眼前的女生们个个瘦的吓人，比之前在广场上见到的还要夸张。

“嗯，具体时间不清楚，但应该有四五个小时。进入这里后，我们发现手机上的时间也被影响了。”许潇雨看向她，语气并不乐观。

听见她们两人交谈的声音，众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始说话。

“我们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我从没有见过线索这么少的副本，主线任务发布的晚不说，通关方式也没有头绪。”

“是啊，到目前为止，我对副本的剧情也是一头雾水。简直是……太令人绝望了。”

“而且这个副本……你们有见过从列车上下来的男人吗？”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女人。即便有男人，他们也不会被选作‘圣女’，或许在村庄里有其他的任务。”

“你们……有没有在荆棘里看见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最初提出冷的小姑娘，她面色苍白，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回忆。

“幻觉而已，不会真正攻击人。”坐在小姑娘旁边的女人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看，我们所有人都进来了。”

“是的，没有人死在那里。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许潇雨开口道。

尽管大家十分疲惫，但身旁都算作同命相连的伙伴，很快便聊熟络了，只不过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重要的内容。

司玖没有参与讨论，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程沫看她沉默不语，轻声在她耳边问道：“还累吗？”

司玖摇了摇头，“不累，我睡的很好。”

“好。要吃点东西吗？”

“也不用，不是很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与其他人的交流氛围截然不同。

一旁的许潇雨看两人熟络亲切的互动，抿着唇笑，看到她们这样放松交谈，自己心头的消极情绪也消散不少，再看前路，似乎也没那么恐惧了。

许潇雨正准备问问司玖之后的打算，却见她表情突然凝重，手指毫无规律在膝盖上敲打着，像是在警惕什么。

“有东西过来了。”司玖突然出声，打破了表面平静缓和的氛围，女孩们面面相觑，纷纷询问司玖是什么东西。

“别出声。”程沫沉声道。

司玖说不清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几乎是从她看见那座石头坟墓开始，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她屏住呼吸，仔细听耳边微弱的声音，连带着众人也紧张起来。

不过一会儿，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越发的明显，这一次，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有东西在向她们靠近。

“在……在地下！”有人站起来指着石头坟的方向，满脸惊恐。

她们闻声望去，瞬间僵在原地，头皮发麻。

地面之下，果然蛰伏着某种东西。起初它们应该只是缓慢蠕动，又隐没在黑暗里，所以不细看很难察觉。但就在众人发现它们的瞬间，它们骤然加快了速度。更糟糕的是，那东西的数量不止一个——地皮上隆起数道诡异的轨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人群逼近。

司玖和程沫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喊道：

“跑！”

声音刚一落下，人群便瞬间分散开来，默契的四处奔逃，司玖边跑边在心里吐槽这该死的副本，怎么总是要跑？是要把她生前没跑的步都补回来吗？

偏偏还配一双漏脚趾的布鞋给她，先前就已经磨的不行，如今想要跑快，基本不可能。

她没有回头的时间，却清晰的感觉到地下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几乎马上就要追上她了。

下一秒，她身体猛地僵住，后背冒起密密麻麻的汗。

有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