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杜风正躺在门口的摇椅上眯眼小憩，听见身后脚步声，连忙摘下耳机站起来，拿过旁边桌上两个尚热的鸡蛋，递给陆小川。
“谢谢。”陆小川接过揣在兜包里，说话间往外看了眼天色。
见他这幅要出门的架势，杜风搭话道：“你一个人出门？”
“嗯？”陆小川一时没理解他话里什么意思。
杜风别别扭扭了好一会儿，才提醒道：“你昨天答应今天和我去崖口看雪山的。”
哦。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答应的事自然不好爽约，陆小川愧疚笑了下，说道：“那一起？”
“等等。”杜风扫了他身上两眼，眉头拧了起来，“我给你的衣服呢？怎么没穿？你这身太薄了。”
“不薄。”陆小川刚想说自己抗冻，可惜杜风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几步跨进了后院。
“这小孩儿……怎么风风火火的。”陆小川无奈笑了下，但已经答应一起看雪，他也不好自行离开，只好坐在沙发上耐心等着。
宋野桥趴在他脚边，盯着后院门口还在晃动的门帘，神情恹恹。
没过一会儿，杜风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件长袄，袄面暗绣着飞鸟莲花纹样，应该是少数民族的特色图案，领口、袖口都缝了层皮毛，看起来厚实又暖和。
他将长袄塞在了陆小川手里，眉开眼笑道：“披着，我开机车去。”
如果是开机车，自然是比走路冷上许多，特别是这寒冬腊月，冷风刮在脸上，跟片猪肉不要钱一样。
如此一想，陆小川赶紧将长袄披在了身上。
*
鸟嘴崖在淮山村最南边，因其形状酷似鸟嘴，尖尖长长，所以得名。
站在崖边，可以看见远处被云层遮住，只隐约露出山尖的三座雪山，山顶上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浅金色的夕阳余晖洒在上面，像是镀了一层碎金，看上去美丽又神圣。
“那座山就是神女峰。”杜风指着中间那座山说道，“听说雪山上住着神女，许愿很灵的。”
说完，他立马双手合十，对着雪山闭上眼睛拜了三拜。
陆小川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中间那座雪山细细高高，的确很有神女风姿。
杜风睁眼，见他看雪山看得入了神，赶紧抓住机会推销道：“陆哥，许个愿吧，很灵的。”
“不了，”陆小川神色淡淡笑着地摇摇头。
不知为何，他明明笑着，给人的感觉却很冷，这种冷不仅仅流转于表面，更像是像是雪山顶尖覆了千年深雪，哪怕阳光照耀，也有永远无法触及深处的寒凉。
话在嘴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半晌吐出句：“陆哥，我帮你拍几张照片吧。”
出来旅游一趟，要是一点纪念物品都没留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陆小川点点头，将手机递给他：“行，谢谢了。”
“没事。”接过手机时，杜风看到了他的壁纸。
照片里两根尾指轻轻勾在一起，虽然没有露出人脸，但杜风一眼就看出，其中有一只是陆小川的手。
他极短地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没看到般，点开了相机，将镜头对准了陆小川。
“等等，”陆小川抱着老6嘱咐道，“对了，待会儿左边给我留点空出来。”
杜风点头收到：“好，留多少呢？”
“大概一个人的位置吧。”陆小川抱着老六往右边挪了挪，指着将才自己站过的地方，“把这里空出来就行，大概留出一个人的位置。”
杜风会意点头：“放心吧陆哥。”
陆小川将怀里的狗往上掂了掂，捏着狗爪子举到脸边，强狗所难地摆出个歪歪扭扭的"V"字，杜风刚要出声提醒小心狗急挠人，却见老6突然主动把脑袋拱了过去，湿热的鼻息喷在陆小川耳畔。
身后雪山苍茫，云絮低垂，身前人狗相依，岁月静好。
杜风迅速按下快门键，将手机递给陆小川：“这样可以吗？”
陆小川接过手机，双指放大图片看了下。
杜风拍照技术不错，至少不直男，构图也不错，而且左边的留白刚好可以放下个宋野桥。
陆小川入神地看着那点儿空白地儿，想象着如果宋野桥站在他旁边，一同抱着老6一家三口的场景，心头便觉得后悔怅然。
早知道当初宋野桥每次邀请他下楼遛狗的时候，他都应该答应的，省得现在还要自己费劲儿P什么三口之家。
“拍得挺好，”陆小川把刚冒头的酸涩压下去，点点头，将手机又递了回去，“再帮我多拍两张吧。”
到时候可以多P几张。
杜风点开摄像，开玩笑道，“陆哥，你还真把我当导游了啊？”
陆小川也跟着笑了笑：“那麻烦杜导游再赏个脸？”
“好吧！不过杜导游可是很贵的。”杜风佯做苦恼地讲价还价道，“至于报酬嘛，就罚你和我合照一张就行了。 ”
他脸上笑容单纯让陆小川忍俊不禁：“这算什么报酬？”
杜风赶紧追话：“这么说你答应了？”
陆小川抱着老6摆好pose：“这么划算的买卖，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风从雪山顶上吹过来，带着冷意，吹打在脸上有些发疼。杜风努力睁着眼睛，趁风偷偷绕过陆小川衣袍时，咔咔按下了快门。
“陆哥你看看，这张绝对棒。”
陆小川将被雪风吹乱的衣角拢好，走过来，接过手机，看了好几眼，夸道：“确实不错。”
杜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笑道：“熟能生巧而已，这几座山我从小拍到大，哪个位置最出片我闭着眼都知道，旅游旺季的时候，我还能靠这个赚赚钱呢。”
陆小川竖起大拇指：“厉害。”
说完，他忽然凑了过来，杜风心中一跳，连忙往旁边撤开一步，却被陆小川拉住：“躲什么？不是说合照吗？”
“我……”黑色袄面衬得陆小川面白如玉的脸，杜风看了一眼，感觉脸颊有些发烫，“……那我们找个光线好点儿的地方。”
陆小川虚心请教：“你觉得哪个位置比较好？”
“那儿吧。”杜风指了指他先前站的位置，“刚好能把雪山也照进去。”
陆小川笑着点点头：“看来我眼光不错。”
“你眼光的确很好。”杜风随着夸了句，又把手机拿过来，说道，“我来拍吧，我手臂要长些。”
听了这话，陆小川不免多扫了他两眼，才发现杜风其实很高，只是因为身材特别壮实，才导致身高很容易被忽略。
杜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问道：“陆哥，你看什么？”
“你有一米九吗。”
杜风点了点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陆小川极轻极快地笑了一下，才问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杜风脸上浮现出迷惑：“这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说男人要是超过一米八，就会想方设法让别人知道吗？”
杜风听笑了：“真有这样的人吗？听起来有些傻逼。”
陆小川点点头，“真有，我就遇到过。”
杜风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忙问：“然后呢，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我不喝。”
“啊？”
看着杜风满眼迷茫，陆小川满眼含笑解释道：“当时有人问我打不打篮球，我说不打，身高不够，他忽然旁边冒出句‘我有玉米酒’，我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别人说打篮球，他说喝酒，结果一对账，才知道他说的一米九。”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陆小川没忍住笑出了声，杜风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呢？你理那傻逼了吗？”
“理了。”陆小川嘴角噙着笑，“后来那傻逼成我男朋友了。”
“靠！”杜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种傻逼都能成你男朋友。”
听陆小川说起只属于他们的往事，尤其是在情敌面前，宋野桥难免有些得意。
他承认当时的自己有些傻缺，那又怎么样？如果不傻，能给陆小川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但承认自己傻是一回事，被别人说又是一回事，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让宋野桥尤为不爽，于是他转头冲吐槽的杜风突然“嗷”了一声。
杜风也忽然清醒过来，想起刚才的壁纸，以及从这段时间来陆小川种种表现看来，二人虽然分手，但他明显对那个男人余情未了，而自己竟然贴脸骂了他喜欢的人。
他心虚地瞟了眼陆小川：“陆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骂……骂你前男友的。”
前男友个屁！
这个人怎么能和小三一样讨厌，张口闭口前男友。
微冷的风从二人中间吹过，陆小川看了他一眼，并不介意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傻逼。”
“啊？”
难道自己猜错了？
他暗暗打量了下陆小川看不出情绪的脸，揣测半天试探地开口：“陆哥，你前男友是不是……很讨厌？”
见他还敢说自己坏话，宋野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也好奇陆小川对自己的真实评价，便把怒火按捺下去，安静地等待下文。
“是啊，他很讨厌。”
宋野桥顿时心一沉，又听陆小川声音微哑道：“谁让他总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对我好，从来不问我需不需要，等真我离不开他了，他又一声不响地走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在惩罚我，惩罚我自私任性，惩罚不该……不该和他提分手。”
说着说着，他眼眶慢慢红了。
见惹他伤心，杜风十分自责，他上前一步，刚想拍拍陆小川的肩膀安慰他，却被忽然上前的老六挡在了一步之外。
“算了，陆哥。”见他难受，杜风也觉得心脏涩得厉害，“别想了陆哥，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不！”陆小川紧紧握住手机，泛红的双眼清明而坚定，“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他果决的神色使杜风心下一骇，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见陆小川摆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