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风扇伴着咯吱的声音艰难转动着，微弱的风并不能解决屋内的闷热，扇叶却在此刻转得却越来越慢最终罢工。两分钟后，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孙旭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满头大汗。
他撇了眼风扇身后的插排，还亮着灯，伸手使劲拍了拍那个老旧的风扇，没起到丝毫作用。
闷热的空气令他烦躁不安，他抬起手又狠狠拍下去。
哐啷——
伴着大力推开的门，风扇也跟着从桌上倒在拖得泛着光的水泥地板上，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声音。
孙旭看着脸色红里透着灰，灰里透着几分烦躁的向阳，心里一哆嗦。
向阳径直要往浴室走，孙旭目光落在地上报废且碍事的风扇反应过来慌忙开口，“唉你……”
他话说一半，向阳已经被风扇绊了一个趔趄。
随着咕咚一声闷响，向阳整个人摔在风扇旁边，假肢也随之被甩到一旁。
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被惨白替代，手捂着断肢处蜷缩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明明看起来疼得快要昏过去，他仍旧一言不发。
“阳哥……”孙旭慌张地伸出手，就听见向阳一声闷喊。
“别碰我。”
孙旭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向阳缓过那阵疼痛后缓缓坐起身，他扭过头，终于看到那已经报废的风扇。
他愣楞地看着风扇，手轻轻覆在左眼上，这只眼睛不仔细看，看起来跟右边正常的眼睛没什么区别，可那又怎么样。
终归是颗已经不能用的眼珠，就像这坏掉的风扇。
“我，我会赔你的。”孙旭略有怯懦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向阳回过神，伸手把角落的假肢扯到身边安好假肢。
“不怪你。”他咬牙站起身，“这风扇总坏，修修就好了。”说着，他伸手从桌下拖出工具箱，拉过板凳坐好开始闷头修风扇。
阳台的门咯吱一声被风吹开，孙旭安静蹲在向阳身边看他修风扇，虽然外面刮起了风，却是温热的风。
向阳闷头修了半天，叹了口气放下风扇，“看来需要买新的。”
他扭过头，话还没说出口，先被孙旭挂彩的脸吓一跳。
方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的向阳根本没留意孙旭，他这时才发现孙旭一只眼睛乌青肿胀，嘴角也红了一块，貌似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痂。
“你又打架？”
孙旭忙摆手，“没，没有，我不会打架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
孙旭低着头，眼睛盯着地板，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有些语无伦次，“嗨，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贪吃，多吃了弟弟一口蛋糕，他生气跟我吵，结果我不小心摔下楼梯了，不要紧，妈给我钱，我去医院看了没啥事，吃点消炎止痛的很快就好了。”
说完，他咧嘴想笑笑表达自己没事，却因为嘴角的伤而蹙起眉头，笑容难看极了。
向阳静静看他撒完谎，张嘴道：“你真该跟他学学。”
孙旭整个人明显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初，他叹气，“阳哥，我真想，真的，有时候我就想，我这种性格，纯粹就是在拖累他，我不如死了算了。”
向阳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离他们远远儿的。”
他神色茫然，像是劝他，又像是劝自己，嘴里喃喃自语重复着刚才的话。
“远远儿的……再也不要回来。”
“哪有可能呢阳哥，没可能了。”孙旭指着自己的脑袋，“哪会有学校要我呢。”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向阳收回手，他自己也活得乱七八糟，又有什么底气和精力劝说另外一个人生也乱七八糟的孙旭呢。
窗外的热风持之以恒的打在二人身上，向阳转头关上阳台门。
“你要是饿了就去厨房自己做点，要是懒得做就点外卖，不用管我。”
他说完又低头闷声修理刚才还被他判了死刑的风扇，像是较劲一般。
直到天色暗下来，他终于修好了风扇，还顺手给扇叶上好油，这下风扇再也没有吵人的咯吱声。
他起身要把风扇拿到卧室，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他心一紧，直觉告诉他那可能是齐玥，扭头想让孙旭去开门自己躲一下，却不见他身影。
“跑哪去了。”他心里暗骂，门外跟催命一样的敲门声吵得他脑袋嗡嗡响。
门外的齐玥也没打算憋着，她清脆的声音在整个楼道里回响。
“向大头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我出来，敢做不敢当是吧你，滚出来……”
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听到这动静都悄悄开一条门缝偷偷听着。
向阳越听越不对劲，再这么喊下去，传到明天他该是一位抛妻弃子的大渣男了。他赶忙去开门，还没看清人，齐玥已经因为拍门的惯性趴在他怀里了。
“嘶……”虽说只是脚腕骨折，疼起来却也是真要命，齐玥疼得泪眼汪汪，仰头看满眼诧异的向阳，不满道：“发什么呆呢，还不扶我进去！”
向阳回过神，赶紧扶着她到沙发前坐下，齐玥把身上的背包扔到一边，顺势靠在沙发上将打了石膏的腿抬到茶几上。她指着那条腿，脸上是可怜兮兮的表情，语气却是理直气壮。
“我自己一个人住，不方便。”
“你不是扭伤吗？”向阳诧异地看着她打到小腿的石膏，“怎么看起来这么严重?”
“去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是小腿骨折。”齐玥咂咂嘴，身子往前倾想给自己倒杯水，向阳按住她的肩膀，伸手拿起一个杯子给她倒水。
他把水递给齐玥，眼睛总偷偷往齐玥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上瞟。
齐玥一路上应付走乔璨琛又蹦跶上二楼，口渴的要命，一杯水很快喝下肚。她放下杯子，还没等开口卖惨，先对上向阳难过的神色。
“对不起。”他伸手掌心覆在石膏上，怎么也狠不下心去赶走她，“我要是没去赴约就好了。”
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齐玥准备一路要卖惨的话通通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扯出一个笑伸手使劲拍了他一下，“过个五六十天石膏打掉就好了，这算什么呀。”
“要这么久?”
“我这算幸运了还不用手术，碰到严重复杂的骨折那可是要开刀修养小半年呢。”说完她转了个身躺倒在沙发上。
“饿了，我要吃红烧肉。”
“红烧肉……”向阳嘟囔一声弯腰从茶几下拿出几盒曲奇饼干拆开递给齐玥，“还有别的吗？”
齐玥挑了一块兔子形状的饼干塞进嘴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向阳有些无奈起身叮嘱她，“那我去买菜，你饼干不要吃太多。”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齐玥说着又往嘴里塞了块曲奇。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向阳看着有些孩子气的齐玥，嘴角微微上扬，他没再说什么扭头去了厨房，出来时身上多了个印着社区医院的绿色布包。
半靠在沙发上的齐玥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立马坐直身子，拿起一旁的拐杖直奔卧室。
门把手依旧是坏的，她推开门把拐杖一扔趴在床上像个毛毛虫一样拱到床头柜伸手拉抽屉，纹丝不动。
“啧。”齐玥有些不爽，心里越发好奇里面究竟有什么。
她撑着床坐起来，手摸到枕头下，只翻出一本书，还是之前看到的劳动法，她摸索着书封，回想起当时撞见向阳坐在地上讨薪的画面，手不由地一颤。她把书塞回原地，翘着骨折的脚爬到衣柜前打开了衣柜。
里面空荡荡的只挂着几件衣服，她伸手在衣服口袋里翻找，终于在一件灰色外套的内里口袋中摸出一串钥匙。
齐玥得意地晃了晃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环绕在寂静的房间里，她又回到床头柜前一把一把的尝试。
“你在干什么？”
“哎呦……”
并不大的声音却把正埋头趴在那儿全神贯注干“坏事”的齐玥吓了一跳，她手一抖，钥匙掉到床缝里。
她心虚回头，孙旭满眼困惑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见是孙旭，她长吁一口气，看了眼缝隙里的钥匙，悄悄把自己的手机扫下去。
“我手机掉床缝里了，在捡手机呢。”
孙旭目光落在她打了石膏的腿上，根本没注意听她的狡辩，“你的脚怎么了?”
齐玥愣了愣，看着孙旭怯懦关切的眼睛，她试探问道：“你是弟弟?”
孙旭愣了一下，忙点头。
“你跟你哥哥的性格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齐玥捡起手机嘟囔着坐起身，用清晰明了的声音说道，“爬山没注意就这样了，一个来月就好了。”
孙旭挠挠头，“所以外面的行李是你的吗？”
齐玥看他张扬的红发下一张并不相称的怯生生的脸，忍不住板着脸逗他，“不然呢，你阳哥会用粉色的包吗。”
见她板起脸，孙旭有些慌张，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我，我买了卤味要不要给你端过来？”
“在这儿吃?那向大头岂不是要掐死我?不要。”齐玥撇撇嘴，指着角落的拐杖还没等开口，孙旭已经递到她面前。齐玥接过拐杖，孙旭又伸手扶着她起来，不好意思笑笑，“我都忘了，玥姐你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齐玥脑海浮现出向阳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勾起，“我想吃的你可买不到。”
孙旭不明所以看了她一眼，齐玥还在傻笑，他咽下疑问，跟在她后面出了房间。
齐玥刚坐沙发上，活就找上门，她接通响个不停的手机，那头听起来乱糟糟很吵的样子。
“老板续面，你这辣子不行，没我老家的香啊……”电话那边似乎正在跟老板侃侃而谈，根本没注意到电话已经接通。
“主任?”齐玥试探性叫他。
“喂?小齐啊，我听老兆说你从宿舍搬出去了？”
“暂时的，宿舍没马桶，我现在不方便不是，好了就搬回去。”
“你现在这腿脚还是住宿舍方便嘛，离着医院那么近，上班也不用着急，马桶多好解决，一个坐便椅就解决了，你要是舍不得，我这里有一个……”
又来了……
齐玥两眼一翻，手机开免提扔一边，那头郭钱还在喋喋不休，她挥手招呼看电视的孙旭，指着桌上的饼干，孙旭心领神会把饼干递给她。
饼干刚吃一口，向阳带着一兜子菜回来，他冲齐玥晃了晃手里的菜刚要张口，齐玥嘘了一声冲他摇头。
向阳了然闭嘴，提着菜去厨房，电话那头郭钱终于结束了不知拐到哪儿的话题，问道：“你还在听吗？”
“当然。”齐玥淡定回答。
“你现在住哪里？如果太远就搬回来吧，远了上班多不方便，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眼看这话题又要扯远，齐玥赶紧打断他的话，“主任你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准时上班保证不迟到。”
“再来两瓶啤酒。”
郭钱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因为被齐玥打断话语而生气，反而有些轻松。
他要完酒继续说道：“你都骨折了还不准你迟到那我不成周扒皮了吗，这样吧，你早上可以晚一个小时来，下午早一个小时，考勤还是给你按满勤算。”
“好好，太感谢了，那就明天见主任，嗯嗯好。”齐玥虚伪地笑了笑，听完对面虚伪的寒暄后，总算挂断电话。
“郭扒皮。”她咬牙暗骂，那头站在厨房门口摘菜的向阳和孙旭脸上都流露出震惊的眼神。
向阳摘菜的手没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你这个样子还要上班？这里离着医院可是有十多公里，还没有直达的公交，下车怎么着也得再走上一公里的路才能到医院，你的脚受得了吗。”
齐玥露出一副苦瓜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没事，我可以早起打车，不耽误事，不就几十块钱的事吗，就是钱包要瘦一圈，也没事，挣钱不就是为花吗……”
向阳看着她打着石膏的腿，沉默半晌，“真的不能等腿恢复好一些再上班吗?”
不等齐玥回答，孙旭突然开口，“阳哥，你工地跟玥姐医院不正好顺路吗，我把电动车借你呗，你负责接送玥姐上下班，这不就省下打车钱了吗？”
“这个主意不错。”齐玥心里窃喜，冲孙旭投去赞赏的目光。
孺子可教也，这小孩比他哥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