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方面与世隔绝的叶辰心在一片黑暗中安静睡着。
其实有时候眼罩也不能买质量太好的,几次迷迷糊糊醒来,她都看不见一丁点光线,几乎快失去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了。
躺得屁股疼,叶辰心费劲地蛄蛹成了个侧躺的姿势,喘口气,觉得魂儿都要从头顶飞出去了。故而暗自发誓再也不作死了。
她长叹一声,无声想:呜呜,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
呼哧带喘的陈风和捋顺一口气,只有几百米了,她远远地看见宿舍楼,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你在哪呢?到底怎么了?”这会儿,她倒是累成了急性子,听电话那边声息犹豫不决,陈风和一股无名火就窜了起来。
“你倒是说呀!”
其实于亭澜离她没多远,就在宿舍楼下的一棵树下。这会儿,左手几乎要把一小块树皮扣下来了。
一番友好亲切让人如沐春风的交谈后,
“……不是、不是?我还以为你卡哪儿的墙缝里了!你这,这——我可不管啊!我真,我不能管,我不管我不管。”陈风和这会儿脑袋摇得像小狗,刚才心里因为恼火而窜出来的几簇小火苗“啪”地一下熄了个干净。
不是她见义不为,主要是这事她实在插不上手啊!容易引起误会不说,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啊。
狗情侣们、能不能不要为难单身贵族啊!!!
陈风和还是答应了,可能是因为于亭澜这次求助的态度十分诚恳,这位心虚气短的语气可不多见。加上陈风和想了想,发现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于亭澜说:“你从西楼道上去吧,我跟行月姐说忘带钥匙了。我跟她十分钟之后走东边上去。”
哪怕知道了前因后果,陈风和还是被这做贼心虚的行事风格噎了一下。
她于是鬼鬼祟祟地窜进了楼道,电话里还不忘挖苦两句:“于亭澜你真是缺德到家了。人家辰心是你亲对象,又不是什么小三,你至于这么……哎我真服了。”
话是这么说,陈风和也理解。
毕竟没人能直白又坦然地跟自己年少时的心上人兼老师兼姐姐说,自己在跟对象玩些小孩子不能听的小情趣吧??没人吧?!
这也能被撞上,算她倒霉。让我们为于亭澜哀悼三秒。
“难道你们经常玩这个吗?”嘴上一个没把门,陈风和秃噜出一句话。
“什么?”
“没事没事。”
边三步作两步地上台阶,陈风和边碎碎念个不停,自己当这对狗情侣的旁观者还不够,还要被使唤。
这边于亭澜说要回去大厅了,两人先挂了电话。
站在台阶上,玻璃门上映出于亭澜的身影。她的神情刚好被檐角阴影遮挡看不分明,但能从一转即逝的光影里注意到,她握着门把手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看到林行月在和寝室老师聊天,于亭澜走过去,轻声说:“行月姐,陈风和说她还有十分钟回来,再稍等下。”
听罢,林行月眉眼带笑地招呼她:“好,亭澜你快过来,安老师给你倒了茶。”
“谢谢安老师。”
咽下带着馥郁花香的热茶,林行月面上不显,心里暗暗嘀咕:亭澜出去时候摔着了吗?怎么脸色怪怪的。
开了门,陈风和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快步朝房间走去,但在于亭澜房间门口,她还是停下了步子。
她扭过头去,一脸生无可恋:我为什么非要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啊!
但心里再怎么咆哮也没用,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陈风和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闭了闭眼,试图将自己催眠成一个清心寡欲的直女,然后义无反顾地去推开门。
既然于亭澜跟她把情况说了个大概,那应该就不会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场景吧?她的清白也是很重要的……想完,她鼓起勇气推开门。
房间里一派祥和,晴光顺着窗隙溜进来,弄得满屋明亮,绒绒地散着暖光。屋里明显还有未消散的沐浴液的湿润清甜气味,窗台上还晾着衣物,风将其上浅淡的香气一阵阵地往她鼻子里灌。
打眼一扫,陈风和就瞧见了床上隆起的一团。顿时心里庆幸:幸好有被子。安静等了一会儿,床上那人始终没出声,像是睡着了。她控制住往床上飞的视线,摸出手机悄悄打字。
“她万一跟我说话怎么办?我不会模仿你的声音啊。”打完,陈风和抬脚,皮鞋根轻轻地磕在地板上,故意弄出点不轻不重的声响,床上人还是没声音。
陈风和松了口气,心不再跳得那么厉害。这才听清,寂静的气氛中,床上那人平稳轻浅的呼吸声。
确实是睡着了。
手机一震,她看见于亭澜回:“不会。”
没等她问什么,于亭澜又说:“你快点,拖不住了,我们要上楼了。”
这才三楼!一两分钟就能上来了!陈风和一个激灵把手机丢在一边,赶忙走过去,一眼看到……
……怪不得“不会”呢!你们小情侣也玩得太花了吧。
陈风和默默把被子又给辰心往上掖了掖,她已经淡然了。
仿佛是漫步于海滩,身旁海水异常平静,只时不时地轻吻石滩。天上却浓云灰扑,风雨欲来。陈风和平静地思考事后于亭澜会不会将自己灭口,心里念经似的,翻来覆去嘀咕同一句话。
又犹豫了几息,实在不能拖了。她连比带划地规划了好几个姿势,终于,就着这整床被子,卷春卷一样把叶辰心囫囵个裹了起来。接着一用力,就把她抄在了怀里。
陈风和觉得自己确实应该锻炼锻炼了,这一下好悬没给她自己带趴下。也不是说叶辰心沉,沉倒是不沉,就是被子太碍事了。这秋被不是很厚,但是无比巨大,又软又滑,还一直往下掉。她又怕把叶辰心给摔醒了,强撑罢了。
陈风和心里直骂:于亭澜你一个人睡,整这么大被子是想干啥?!
走了两步没到,她把叶辰心在怀里颠了三次。
不是她虚到了这个地步,是被子实在太多,一把全圈起来费劲又找不到发力点。不时不时地颠两下调整一下姿势,怕是这“春卷”就要露馅了。
陈风和出发点是好的,总不能让辰心从她怀里这被子筒里掉出来摔地上吧?也不知道她里面穿衣服了没……
结果到了门口,她愣住了。也是蠢得,你说进来就进来,手欠地关什么门呢。
她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抱着被子蚕蛹没放下,想着放回去再弄起来太麻烦,手指头都要抽筋了才够到门把手。
然后绵软的被子也被慢慢蹭变了形状,几乎要散开。
更别提内陷的头还被轻轻地在门框上磕了一下。怀里的毕竟不是个植物人,睡得再沉,这下也悠悠转醒。
听着人长吸一口气,呼吸节奏都变了。陈风和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被子可不管她怎么想的,由着重力往下垂,直到下方空出个角。
然后陈风和的右手就触上了一片温软皮肤。
这一下,她头皮都麻了,有心想抽回手,又怕不小心弄成什么更不好的情形,就罢了心思,僵硬地接着往外走。
从梦里还没清醒,叶辰心迷蒙地哼唧一下,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了。贴着大腿的手有点凉,她体温高,又在被子里午睡捂了许久,被激起了一阵小鸡皮疙瘩。
被不上不下抱着,身上不禁硌得有些难受。叶辰心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还不把自己放开,混沌的脑子想了一会儿,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莫名有些伤心委屈,就抽了抽鼻子,从胸腔里发出点细碎的,像小狗吹笛子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抱着她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声变调的气音,总感觉这声音里带着点惊恐。
陈风和已经麻得很平静了。任何动静都不能扰动她坚如磐石的心志。
我是直女,我是直女我是直女……不行啊!我是拉拉啊!!!性别女,性取向和性别刚好一致的陈风和如是崩溃。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瞬间忘了手机还扔在于亭澜房间桌子上、忘了那俩人马上要上来了。只是听着小狗哼唧,摸着狗腿,边思考自己到底动了谁的蛋糕,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默默地,步伐沉重地,心情和步伐一样沉重地往房间里走。
进门时候,陈风和胳膊又用力往上托了托,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间门。拖在地上的被角被门缝夹着了,她把被角踢出来,狠狠甩上了门。
房间里,她把人放在自己房间床上后,就坐在凳子上,不敢再去动了,也不敢看,就坐着发呆。
等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准备出去。无意一瞥,才发现辰心突然流泪了。
说“突然”也不太准确,因为如果泪滴能从眼罩下沿流出来,一定是早就打湿了的。
再想起刚才她哼唧那几声,陈风和觉得,可能那会儿她就掉眼泪了。
也不能开口安慰,陈风和气恼又无奈。犹豫良久,轻轻伸手,帮她拢了拢头发。
……
“风和刚抱的是什么?被子吗?”
陈风和把宿舍钥匙留在了在门锁上,她们进了寝室,正巧赶上了她留给两人的坚毅背影。
站在门口,林行月感觉自己可能是老花了眼。总觉得看见那被子自己动了一下,忍不住小声地问了一下旁边也静静站着的于亭澜,没留意到对方攥紧的手。
“……不知道。”
?怎么感觉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林行月不确定地扭头看了一眼,看不出来什么。这人一直都是这个八风不动的神情。
等叶辰心抽抽两下后不哭了,陈风和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手机忘于亭澜房间了,坐在沙发上,陈风和没东西玩,自然也就没了能掩盖神情的工具。
她给了于亭澜一个白眼后,就全程微红着脸。对着小几对面并排坐的于亭澜和林行月,她坐得十分端正,甚至有些拘谨,手也安安分分地合握置于膝头。
在这么个场景里,她简直像是第一次上门见家长的女婿。
于亭澜看着她这鬼样子,眉头紧蹙,但还是没说什么。
有这么高速运转的机器进入陈风和的脑子,一团浆糊中,陈风和勉强想:还是把这事儿按死在肚子里吧,不然真的要被于亭澜泄愤杀掉了。
抬头一眼对上于亭澜的视线,她觉得对方这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激灵重新低下了头,这下成了被恶婆婆刁难的小媳妇样了。
三人聊了一会儿,林行月接到通知要去开组会,约了陈风和改天吃饭就走了。
陈风和满脑门官司地去拿了手机,想了想没回教室,打算回寝室睡觉,结果半路上同桌说老师在点名,又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宿舍里,于亭澜把叶辰心拢成软软一团,轻松抱回了房间。
她轻抚人的额头,静默着拭去那额角的汗。
在叶辰心用脑袋蹭她手心时,才终于露出个笑,俯身上去,亲了亲她的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