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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正所谓各有各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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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家既然病了,那是该抓药瞧大夫,阿齐不要小气。置田的钱还差多少,爹补给你,日后别再说气话,仔细和女婿伤了情分。”

老头子发话了,王老婆子心中再有怨气也做不得数了。

只能强留着女儿和外孙女在家中住了七八日,仍不见女婿来接,一时有些慌神,这才急匆匆叫大儿子牵了驴车送娘俩回去。

老两口贴补女儿一家,王大郎却不是很高兴,赶车时马着张脸连外甥女也不搭理。

一路上说尽了徐二的坏话,嫌他不是个体面汉子。

说是名声都叫他一个人赚尽了,苦都叫王氏咽下,亏尽叫王家吃了。

“别个都说他是孝子,我看他算什么孝子,哪有叫老丈人一家勒紧腰带去接济他家的道理。要我说,当初还不如将你嫁给后乡姓李的那小子来的实惠。爹当初配送多少嫁妆,全被姓徐的赔成药渣子了!呸!偏他晓得孝顺,好似除了他别人都不孝似的。”

哥哥指桑骂槐的话,王氏如何听不明白,她羞红了一张脸,想要硬气些带着女儿自己回去,可想着车上的那些粮食,心里又舍不下,只好硬着头皮听哥哥数落丈夫。

话虽难听,却都是实话。

当初若不是徐二为着孝顺亲爹卖掉了王氏陪嫁的那几亩好地,王氏何至于要日夜苦熬纺线,只为了赚些银钱置几亩薄地给冬哥讨媳妇。

要知道,王氏当初陪嫁的那几亩可都是上等地,光有钱也买不着。都是王老爹心痛女儿女婿舍与他们的。

王大郎满肚子气怎么也数落不干净,“当初他要是做个人,也不至于你家要赁地来种,可怜你做姑娘时也没吃过那样的苦……”

舅舅的话说得不假,春荣心里却听得不是滋味儿,她说道:“可爹爹说了,我们一家子是要回檀州去的,用不着买地——”

王大郎更来气了,几乎就是指着徐春荣鼻子骂了,“好个没良心的丫头。你娘一年到头辛苦种来的粮食还了租子后还不够一家填肚子,每每不等开春就要来上我家借粮。你不心疼自己亲娘倒心疼起你那不顶用的爹来了。”

春荣被数落得抬不起头,心里晓得是一回事,嘴上却还要着体面。

“爹说了,我们日后是要回檀州的,用不着置地。”

王大郎没想到这个一向不爱吭声的外甥女竟敢和自己顶嘴,“哼,回檀州,大孝子舍得?哄孩子的话而已,你祖父犯的可是杀头的罪,若不是贵人求情,何至于只是流放,偏你爹傻气,硬要留在熙州叫一家子受苦。”

“你…你说的不对,我爹……”

越说越离谱,王氏赶紧制止,“行了,哥哥同小孩子置什么气,她才八岁,能明白什么。我晓得这话都是说与我听的。这些道理我如何不懂呢,可我又怎劝得动那个冤家……”

说罢又落起泪来,“可当初不也是爹爹点头同意的这门亲事么,如今倒怪起我来了呜呜……”

见王氏又哭起来,春荣也慌了神,她缩在王氏怀里替她擦泪。

“娘,你别哭了娘,都是我不好……”

见妹子又提此事,王大郎也不好再抱怨,他怪不得自家长辈,只好怨起了徐家。

“也是合盖该他倒霉,那么多的人都没事,偏偏贵人吃了他的方子竟一命死了……”

说也说不明白徐老爷子到底为什么流放熙州,那一年死人太多,流放的更多,他在里面也就不起眼了。只晓得他原是个医博士,因犯了大错,叫流放了。

至于错处,便是开方子药死了人。

这药死人的事还是他自己酒醉说漏了嘴,之后便再没提过。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王大郎说:“刘家那小子,他前月刚死了媳妇,前头只留下一个丫头,那徐二实在不争气的话,你不如带着荣姐他们改嫁算了,也省得你吃苦。”

春荣慌了神,生怕娘真听进去了带着他们改嫁。

“娘……”

不料王氏顿时收起眼泪,“这样的浑话日后休要再提了,哥哥总拿这样的话来试探我的心志,莫不是已收了刘家的银子,要替他家说个媳妇?要不就是爹娘疼爱我的缘故。大哥嫌弃我碍眼了?”

王大郎黑脸一红,他总不能说两者都有吧。

“哪里的话……”

他见王氏无改嫁之意,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不提。

春荣也是才放下一颗心来。

到了院门口,王大郎卸下借给徐家的粮食正准备搬进去——说是借,其实从来也没还过。

院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啊——

随着春荣惊叫,王氏也惊呼起来,“遭了贼了!”

院里扫荡过似的,两间屋子都大敞着,略值钱些的东西都不见了,走前阿满他们剥好的豆子在院里撒了一地,也不见那两个小的踪影。

王大郎正欲寻人来抓贼。

王氏驳他,四周都是相熟的人家,这分明是家贼。

她踉跄着在屋里来回寻了几圈,最后抱着只空坛子从厨房出来,咬牙切齿道。

“连被褥也不剩下一床,我的纺车也叫他卖了去了!我不过是气他背着我偷走家里的银子,他倒好了,把这个家给偷干净了!”

怪不得没来接她,原是做贼去了!

这事徐二不是头一回干,但搬得这么空,这么多还是头一回。

徐春荣见家里这般模样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急得团团转。

王氏见女儿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只好收起怒气,安抚起她来。

“只怕是他手里银钱不趁,趁着你回娘家,搬空了家私换钱使,真是不叫人活了!别怕,我这就找徐二算账去!”

王大郎性子急,撸起袖子就要赶驴车去林场,“叫我逮回来,有他好果子吃!”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四邻也都赶到了他家来。

村里那个靠给人缝补衣裳过活的刘寡妇也抱着孩子来了,她一进来就慌慌张张的,“齐娘怎么才回来,你男人叫人给捆走了!”

她见王氏怀里抱着的空坛子又说,“你家也是叫那些人砸的,他们人多势众的,咱们谁也不敢拦去。”

哐当一声,王氏怀里的坛子掉在地上摔成几瓣,她着急的问:“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谁会抓他去!”

王氏一问,周围的人可来劲了,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相当起劲。

听了好半天,王氏才明白,原来是徐二不晓得得罪了什么人,今早叫别人找来家里,把值钱东西都给搬了个干净,连徐二也一并给捆走了。

“那我的冬哥和阿满呢!他俩也叫捆走了?”

王氏几欲昏厥,只强撑着在。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那些个人凶神恶煞的,身边还跟着几个官兵,瞧着可吓人得很。你家那两个小的原也是要叫他们捆走的,叫咱们的人死命给拦住了,方才已叫了个年轻的后生说送去你娘家,顺带报信。不巧错过了。”

这话半真半假,徐二是被捆走了不错。但那两个孩子可没人搭理,可怜兮兮的躺地上哭闹,还是里长起好心叫人给送去了王家。

听见两个孩子无事,王氏终于放下心来,心里狠狠将家里的死鬼咒骂了一番,仍不解恨。

“他每日早出晚归,除了林场哪儿也不去,怎会平白得罪了人,也是我命苦,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遇上了他这个冤家……”

王氏泪水淋淋,叫人瞧着好生可怜。

大家是同情她的,但谁也不肯开那个口替她去寻丈夫。

徐二的亲爹毕竟是流放之身,眼下又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贸然相助怕是会惹祸上身。

“娘你别哭,我去寻爹回来。”

春荣身上有股虎气,这时候也不晓得害怕了。

“哪里用得着你去,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王大郎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她回屋去。

转而又朝王氏说:“妹夫在外头顶老实的一个,你莫要担心,待我去林场瞧瞧,你和荣姐先回家好生待着,千万莫乱跑。”

说罢就赶着驴车匆匆赶去了林场。

四邻见状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纷纷安慰起王氏母女。

夜里,春荣和弟弟妹妹都睡下了,王氏则披着衣裳在院子里趁着月色替爹娘缝衣裳。

“你这手艺可比你几个嫂嫂俊多了,瞧瞧,针脚都寻不到。”

王氏回去把白日里的事避重就轻说了一回,却不想王老爹更担心了,连晚食也没吃就提着烟斗匆匆走了出去,大抵出门打听事去了。

另几个哥嫂只嫌她家多事,也不多问。

恐怕也是因听着有官兵来抓人,恐徐家闯了大祸,不想扯上干系。

只王老婆子担心女儿,一直睡不着觉,就也来守着女儿。

旁边几间屋子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却是睡得很熟。

“等你爹回来了,咱们说什么也不听他的了。他若是在喜欢,就叫他自个儿嫁去吧。”

王氏摇摇头,“娘可别哄我了,爹那样固执,谁劝得动他去……”

她眼神黯淡,只觉得自己命苦。

“早知道就把你嫁给河对岸刘家去了,也省得吃这样的苦。他倒是个勤快人,家里眼瞧着宽裕起来了,只可惜他老婆命不好,一命死了。”

王氏赶紧打断了母亲的话。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决计不肯再嫁的,那刘家您也休提了。”

王老婆子被驳了面子,不高兴道:“我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了,刘家哪里不比姓徐的好了,你这些年吃了许多苦,总得有个头才是。如今我瞧那徐二也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索性你俩和离,倒也安生。”

“是不是嫂嫂们说什么了?这些话是大嫂鼓捣您说的吧?”王氏暗恨,“我不会在娘家长住的,我有手艺,养得活自己。您叫她们只管放心,借的米粮我早晚有一天会还的。”

接着她又认真说:“再说了,嫁谁我也不嫁到刘家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刘家前头那个媳妇是被丈夫活活打死的。

王老婆子被女儿拆穿了却不生气,她知道,女儿这是松口了。

肯松口就好,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

好看不能当饭吃啊。

“我的傻女儿,这天下比徐二好的男人多得是,别急,咱们慢慢看慢慢看。我和你爹都疼你呢。”

她高兴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口袋,摸了半天从里面摸出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塞到女儿嘴里。

甜甜的。

王氏想,这是秋收时娘做的麦糖。

外头黑漆漆的,地上的水塘在夜里泛着亮。

月下,几个人一深一浅的走着,往王家的方向去了。

不多时,王家的院门被人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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