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从心察觉到沈琢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轻轻抬起手,拍了拍沈琢的背。
沈琢搂着她,搂了很久,等到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才放开了施从心。
他耳廓处微微发红,扭过头,有些尴尬地站着。
施从心直直地看着沈琢,仔细打量着他。
沈琢在窗外出现时,施从心匆匆看了他一眼,并未仔细打量,因而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沈琢脸色惨白,唇无血色,看上去马上就要晕倒了一样。
她忍不住关心道:“沈琢,你没事吧?”
沈琢听见她关心自己,转过头来也看着施从心,咳了一声:“我没事。”
二人目光相接,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
施从心先打破了沉默,她对沈琢道:“先问傀师吧,我给他下了诚心咒,诚心咒是有效力期限的。”
沈琢点头同意,随即面色一沉看向傀师:“我也想问问傀师,为什么你一个本该死了的魔修,现在还活着?”
在施从心复活前,留仙谷的瘴林出现过一次异动,封印魔物的阵法松动,魔物从镇魔湖中跑了出来,在留仙谷内四处肆虐,险些下到鲜花镇,危害普通百姓,好在师父及时回谷,开启了封印阵,才没酿成大祸。
之后,师父带着弟子们追查,发现是魔道的傀师通过傀术操控了无名派内的道童清竹,才导致了这场祸事。
师父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路追查傀师的下落,但当他们找到傀师时,他已经死了。
他们探查了傀师的人际关系,发现了一个以傀师为首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号称黄泉,目标是放出瘴林封印的魔物。
于是师父联合自己在魔道的好友,也是魔道尊主桑麻的姐姐绫罗一起端了这个组织,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但是,当时死状凄惨的傀师,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施从心和沈琢面前。
这只能说明,当时傀师的死,以及名为黄泉的那个组织,还存在隐情。
傀师身上有诚心咒,只能老实回答沈琢的问题,他道:“死的当然是个傀儡了。那傀儡在我刚成为傀师之时,就开始准备了,准备了很久很久。我倾尽自己所有的技艺,让它能够以假乱真,就是怕有一天我要死了,推出去做替身的。”
施从心继续问:“你真的是黄泉的首领吗?”
傀师脸色变了,他显然非常不愿意开口,但他的手心,诚心咒的咒文已经开始隐隐发亮,他若不说,就要承受浑身溃烂之苦了,于是他不情不愿开口道:
“我并非黄泉的首领。黄泉的真正首领,是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神秘人,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他大小事由均吩咐于我,再由我布置给组织内的其他人。因此,久而久之,组织内的人都默认我是首领。”
施从心与沈琢对视,二人眼中俱是惊讶:当年的事情,果然存在隐情。
“但是凭借师父的能力,她会查不到吗?”施从心感觉有点奇怪。
“当年瘴林的变故,真的是黄泉干的吗?还是另有其人?”施从心继续问。
傀师显然不想说了,他闭口不语。但是马上,他手臂上的血肉就开始溃烂。那溃烂的过程肯定很痛,因为施从心看到傀师脸都白了。
傀师只好咬咬牙道:“当年瘴林放出魔物,参与者不仅有黄泉,还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了下:“还有仙道。”
施从心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惊讶。她稳住自己的声音,问傀师:“什么意思?”
傀师道:“当年首领命我去给无名派的一个道童下傀术,道童的身份、下傀术的时间与地点都非常具体。我很好奇,因为很少有这么清楚具体的消息。于是我随口问了句首领,是谁给的消息。”
“首领回答我:那边。”
“我回去仔细琢磨了下,那边?那边?”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傀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那边,不就是与魔道方位正好相对的仙道吗?”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有仙道的参与。仙道门派与门派之间,互相残杀?这就是光明磊落的仙道?哈哈哈哈哈哈!”
傀师忽然开始大笑,施从心十分烦躁,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有仙道的参与。那之后的留仙谷浩劫、自己的死、师父的死,会不会也有仙道的参与呢?
施从心感到一阵头疼,她用归乡的刀柄狠狠顶了下傀师的肚子,冷声道:“不要说无关的事情。你们首领是谁?”
傀师捂住肚子,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首,首领,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是谁。她总是戴着面具,十分神秘。我,我从来没见过她。”
施从心见问不出来了,看向沈琢。沈琢思考了下,问傀师:“你认为你们首领是谁?”
傀师脸色发白,他咬着牙,像是很不愿意说的样子,却还是捱不住诚心咒皮肤溃烂的痛苦,喘息道:“我,我不确定。但是我听说,黄泉组织被端的时候,有一个小兵,表现得十分突出。她对黄泉组织所有的入口、陷阱和机关都十分熟悉,好像曾经来过一样。”
“她对别人称这是她的术法,别人可能会相信,但是我是不会信的!因为我知道黄泉的所在地,那里地形错综复杂,迷阵极多。如果不是曾经来过,必然不可能那么熟悉”
“那个小兵,在黄泉组织被端了之后,就一路高升,成为了魔界的将军。”
“这个将军,和我们的首领一样,也喜欢拿恶鬼面具遮脸,别人都叫她鬼面将军。”
施从心问:“这个将军叫什么,现在身在何处?”
傀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无所谓再告诉他们这些,吐了口血道:“这个将军姓仇,叫仇言。”
“她之前起兵造反,杀了魔道尊主桑麻,后来被桑麻的姐姐绫罗带着桑麻的旧部镇压了。”
“魔道混乱了一段时间,最后,是桑麻的一个叫虎忠的旧部,平息了混乱,成为了新的魔道尊主。”
“虎忠成为尊主后,杀不了仇言,就将她关在了魔道最深处的大牢中,囚禁了起来。”
沈琢对施从心轻轻道:“仇言造反那日,正好是留仙谷封印阵破、师父身死那日。”
“也是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的那一日。”沈琢痛苦地想。
施从心继续问傀师:“你认为是仙道中的哪个门派给你们首领的消息?”
傀师张嘴要答,整个人却突然痛苦地挣扎起来!
施从心看到,傀师的头顶开始像蜡烛一样慢慢地融化。
这绝不是诚心咒的效果!
施从心想要解开傀师身上的捆魔索,让傀师恢复灵力,阻止他继续融化。
她刚伸出手去,沈琢却将抢在她面前,解开了捆魔索,傀师融化时如尸油般掉落的黏状液体掉落在沈琢的手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傀师融化的速度十分快,尽管他们解开了捆魔索,也无力回天了。
傀师就这么像根融尽的蜡烛一样,和地面融为了一体。
施从心看到这个场景,感到一阵反胃。
她想起刚刚沈琢的手碰到了这些东西,连忙拉住沈琢的手,看向沈琢的手背。
她眼里满是关切之情,两只手握着沈琢的手掌,细细地看着沈琢的手背。她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那东西看上去恶心又危险,而沈琢是用剑的,手可不能伤到。
沈琢看施从心这么关切自己,心里好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扫着,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就这么维持着施从心握着自己手的姿势,极尽温柔地对她道:“阿施,你放心,我没事。”
施从心虽然刚才听到了那东西落到沈琢手背上时发出的“滋滋”声,但现在一看,沈琢的手背又确实没事,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要发乌中毒的迹象,忍不住疑心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她觉得自己没有听错,但沈琢的手确实也没事,那应该是没事吧。
二人看向已经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傀师,沈琢道:“傀师应该是中了一种十分险恶的咒术,这咒术直接夺去了他的生命,我还没见过这样可以直接夺人性命的恐怖的咒术。”
施从心道:“可要下这样的咒术,施咒者应该也会损失惨重吧。”
沈琢点头:“咒术讲究‘等价交换’,施咒者应该也元气大伤。不惜付出这么重的代价,也要对傀师下咒阻止他继续说出真相。看来这幕后真凶,与这施咒者关系密切;。”
施从心道:“刚刚我们正问到是仙道的哪个门派与黄泉首领串通,傀师来不及说出口,就死了。这是不是说明,那施咒者,可能是仙道的人。”
沈琢赞赏地看向她:“阿施,这么久不见,你变得好聪明!”
他又扶心故作伤心样叹道:“你这样聪明,以后没有我都可以出去伏魔了,我以后上哪去啊,唉!”
施从心看他这样,觉得好笑,心里又忍不住冒出几分得意来:“那当然,我这五年可不是白过的。你知道吗,这鲜花镇的案子,就是我破的……”
她说着,忽然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想来是因为刚刚用灵力震开傀线时,耗费灵力过多,又伤及了经脉。
施从心双脚发软,向后倒去。眼前沈琢一身白衣,在她眼里模糊成一团白影。
“之前在留仙谷的时候,沈琢也喜欢穿这样一身白衣。”施从心有些漫无边际地想,“他之前怎么说来着,翩翩君子少年郎,就得穿白衣……”
施从心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于是安心地闭上了双眼,陷入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