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四人一大早便起身出发,林枝扶没睡醒,一直是一副蔫蔫的模样,慢吞吞地跟在两个师兄身后。刁高义和石为早就见怪不怪,这个师弟有多娇气他们不是不知道。
走了一段,林枝扶看到路边有一连串的鸭子嘎嘎叫,前头一只大的,后面七八只小的,黄橙橙的软毛,油光水滑的,又嫩又可爱。
“哇,好想吃烤鸭腿。”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说话,却发现自己身旁根本没人。林枝扶有些不可置信,又往身后去看,一览无余的道上空无一人。她看了又看,刁高义和石为都在前面催了她好几声,她才继续往前走。
刁高义皱眉:“干嘛啊,跟失了魂似的。”
林枝扶随口道:“有点累。”
刁高义瞬间吹鼻子瞪眼的,“才走了多久你就累,你是棉花做的吗?”
林枝扶不搭理他,道:“我想休息一下。”
刁高义火冒三丈,气得要动手,被石为拦腰抱住了:“哎哎哎,干嘛啊,本来起得就早,谁不累,我也累!”
刁高义梗着脖子:“现在是出来做任务,你以为是出来玩啊!”
石为没接话,就着抱住他的姿势与他对视,片刻,刁高义破罐子破摔:“好好好,休息休息!”
三个人就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坐了。
没过多久,江折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林枝扶假装没看到。她拿了煎茶汤和油条过来喂给林枝扶吃。
林枝扶抬手轻轻推了推,不耐烦地偏过头去,江折月哄孩子似的:“姐姐,喝点吧,甜的。”
“喝呀。”
“快些啊姐姐,我一直举着累。”
林枝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倾身喝了一口,微苦微涩,但很香,不算难喝。她皱着眉咽下去了,将面前人的手推开,道:“骗鬼,明明是苦的,我不喝。”
江折月就笑,又把手里热乎的油条递过来,“那姐姐吃这个吧,还是热的。”
刁高义看着她俩的互动,喊了一声:“喂,石为说他也想吃!”
石为:?
江折月假装听不到,刁高义还在那边嚎,林枝扶半捂着耳朵,很烦躁地用手肘戳了戳江折月的肚子:“给他们点,别让他们吵了!”
江折月随手丢了个东西过去,那东西从这边滚到那边,带起一串尘土,刁高义低头一看,是半个灰馒头。
说是半个也有点多了,是三分之一个,丢在地上的时候像一块硬砖头,发出闷响。
刁高义:“你什么意思,当我们是乞丐?!”
两个女子不搭理他,他更来劲儿了,站起来大声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林枝扶被吵得耳根疼,偏偏这师兄嗓门特大,还特爱吼。她不耐烦地把才啃了两口的油条递过去:“呐呐呐,吃你的去,别吵了!”
刁高义一手拂开了林枝扶的油条,“什么意思?我只能吃你吃剩的?”
江折月:“你想得倒美。”
她把姐姐的手拉回来,不情不愿地丢了包油纸包过去,石为接了,两个人分着吃了。
探魂隹给出的方向是东北。
几个人雇了辆马车就出发了,由石为和刁高义在外头驾车。至于为何不御剑?江折月说林枝扶没睡醒,怕她摔下来。
马车摇晃得厉害,江折月盯着林枝扶看。林枝扶烦躁地闭上眼睛。
半晌,她问:“你方才去哪儿了?”
江折月微微一愣,道:“去买吃的啊。”
林枝扶板着脸‘哦’了一声,半晌,又问:“为何不跟我讲。”
江折月狐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她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问:“讲什么?”
得到的回答是硬邦邦的一句:“没什么。”
车厢里安静下来,林枝扶更烦了,很想把这人踹下车去。
不知行驶了多久,林枝扶听到江折月说话,语气里笑意很浓:“姐姐放心,我下次离开前必然会记得知会姐姐一声。”
林枝扶又长又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闭着眼睛装睡,数着时间,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睛来,却看见江折月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安阳城外,探魂隹就没了反应。几个人便入了城,城中十分热闹,光是集市便有四个:东市、西市、草市、庙市。
林枝扶透过马车的窗牖看到那些个好吃的好玩儿的,精气神一下子上来了,没等车停稳,她就掀开帘子溜了出去。江折月也跳下车跟着。
刁高义没拦住她们,不知道对着石为还是对着空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还是那副德行,出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先玩儿过瘾!”
他们所在的处所是东市,安阳城最为繁盛的集市,各种繁复珍贵的宝物应有尽有,眼花缭乱。
走着走着,一个从林枝扶的身后狠狠地撞了上来,林枝扶被一股巨大冲击力撞得一个踉跄,江折月扶住了她的腰。
两人去看那人,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光裸的脚脏兮兮地踩在泥石板上。
“那人好矮,比你以前还矮。”
江折月就笑,贴在林枝扶后背的胸膛微微振动,凸起的那部分格外软。
“我那时候也是有到你的胸口的好吗,哪有那么矮。”
“没到胸口,胸口下。”
“到了,就是到你胸口的位置,我特意比对过的。”
“没到。”
“到了。”
她说话的时候胸腔也会震,很轻,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江折月又问:“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林枝扶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该放手了吧。”
江折月怔愣一下,干干地笑了两声,松了手,极有分寸地往后退了一步。林枝扶却蓦然凑上前来,盯着江折月的眼睛,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带着些湿润的热气。
她说:“你故意的吧,故意抱我,还故意抱我那么久不撒手。”
江折月道:“真不是,就是怕你摔了。”
林枝扶做出个凶狠的表情,呲了呲牙,“你要是再这般勾引我,我就赶你走。”
江折月僵硬着半边身子,听到‘赶你走’三个字眼神有些空。林枝扶都转身走了她还没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勾引你了吗……”
林枝扶走在前头,放慢了脚步,看见路边有个叫花子正拿着个破碗丁零当啷地弄出响动。这个叫花子明显不是方才那个。
她停了下来,在袖子里摸了好一阵,摸出两枚铜钱,随手给你那叫花子。她问那人,知不知道有个个子矮小的叫花子。
那个叫花子说不知道,林枝扶又问这地方什么东西好吃、什么去处好玩儿这些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接着问他这地方有无什么怪事。
那叫花子先前还随口敷衍几句,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时,便哼了一声,转头很大声地道:“没有!”
江折月这时候过来了,林枝扶轻飘飘地与她对视一眼,继续说道:“你再想想,就算不是近年发生的,一些陈年秩事有吗?”
那满脸是灰的叫花子把那两枚铜板从碗里捡出来,往地上一甩:“你当老子是什么玩意儿!想打听事儿出手也不阔绰点儿!”
林枝扶愣了又愣,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叫花子的嘴脸瞧,蹲下去捡起那几枚铜板,心疼地放在手心又吹又擦。
江折月伸手握了握林枝扶的手腕,从兜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丢在他的破碗里,冷声问:“够不够。”
林枝扶眼睁睁看着那叫花子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变成谄媚,几乎是一瞬间的光景。
她不干了,指着那人的鼻子:“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什么嘴脸啊,钻钱眼里了是吧,看不起谁啊,给我道歉,要不就把银子还给我。”
林枝扶说着要伸手去抢,那叫花子眼疾手快地躲开了,嘴里嚷着:“给出去的银子哪有要回去的理儿!”
江折月撇了他一眼,更用力地压下林枝扶的手,道:“收了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那叫花子一脸为难:“是真的没有,哪儿有什么怪事儿啊您说。这一块儿太平得很,人人安居乐业的。”
林枝扶不依不饶,“那你把银子还给我!”
那叫花子嘿了一声,“你什么人啊,什么叫把银子还给你?这银子是这位小姐给我的!”
林枝扶底气十足:“她的就是我的!不信你问问她,我问她要什么她不给?”
“呦呵,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她什么人啊?”
“你管那么多!还给我就是了!”她朝那个叫花子摊开手心。
“嘿,我长那么大,当叫花子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从我这叫花子手里讨东西,你想要,你让她给你啊!她身上绝对不止这一锭银子,你不是说你要什么她都会给吗?你倒是要啊!”
林枝扶瞧瞧那叫花子,又瞧瞧江折月,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仿佛真的在等她开口找自己要银子,她的脸瞬间热了起来,红一阵白一阵的。
方才那番话都是她乱讲的,她哪里真的会找江折月要什么东西,是怕她缠不够自己吗!
“谁要你东西!”她甩下这句话,走了。
江折月看了看她的背影,跟上去。
林枝扶总是走不快,江折月很快就追上了她,走在她旁边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碰到她,又能若有似无地感受到姐姐的身上的衣料。
“姐姐,你生气了?”
林枝扶:“没有。”
“姐姐想要买什么东西,我给你买。”
林枝扶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她们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商铺间,叫卖声不断。江折月看着林枝扶绷着的侧脸,问她要不要吃冰糖葫芦。
林枝扶说不吃。
江折月:“那姐姐等等我吧,我想吃,我买一串。”
“不等!”她说着就要走,不想江折月就停在了一个小摊前,要买糖葫芦。
林枝扶哽着脸,心想她或许没听见自己说不等两个字,还是停了下来,站在旁边。
江折月说要两串,第一串拿到手,先是给林枝扶。林枝扶又想,她或许没听到自己说的不吃两个字,接了过来,张口咬下一个来吃了。
冰糖葫芦外头裹的那层糖衣甜滋滋的,一口咬下去又脆,夹杂着山楂的软糯和酸,味道很好。
“好吃吗?”
林枝扶听到江折月这样问,点了点头,刚说了一个好字,就听到那摊主大声道:“差不了!我们家的糖葫芦秘方是祖传的,整个东市最地道的糖葫芦就是我们家的!”
江折月看到林枝扶嘴角勾起的笑意,知道她是爱吃的,就应那老板,“你这糖葫芦色泽看着就漂亮!”
林枝扶突然脑子抽风,嘴里还含着糖葫芦,含糊地说了句:“不好吃!”
那摊主瞬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