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一直没出声,直到刀疤脸失去意识,晕倒在地,他才咳出一口血。
他左腿膝盖在刚刚又被踹了好几脚,他怀疑自己的腿要断了。
雨下的太大,雨滴砸的他睁不开眼,倒是原本发烧高热的身体,因为雨水降温感到清凉了许多。
“麻的。”
他轻声骂了一句,然后偏过头笑了。
他想起陈楚每次说这句话的神态,他会不自觉的蹙眉,嘴巴拉得很平,然后他就会说他不许骂人。
现在试了一下,还挺爽。
他又骂了一次,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雨还在下,天已经完全黑了,水幕之下的世界是一片朦胧的危险,宽阔的马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疯长的杂草。
江彦不指望自己能靠双腿走回去,实话说他左腿疼到几乎不能走路了。
他从刀疤脸身上翻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报完警,他回到车的驾驶座上,把车门锁死,疲惫的合上双眼。
这一觉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像是早春种下的种子能够开花结果,久到漂流瓶可以从海这头漂到海那头,江彦再恢复意识时,那场潮湿的大雨变成了遥远的记忆碎片,鼻尖充斥的不再是湿土、血液和烟灰,而是带点苦味的消毒水。
他睁眼,瞧见床边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那脑袋估计守了他好久,头发软软的趴着,江彦静静地看一会,没忍住笑了。
陈楚本就是浅眠,江彦一笑他就惊醒了,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彦,红着眼睛。
江彦就笑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身上的伤早被处理包扎了,可疼痛却半点也不消减。他那样冷静理智,甚至勇敢无畏的熬过了被绑架的日子,在听闻是江晓峰把自己卖了的时候只感受到了恶心和愤怒。
而现在,当一切危险退去,他才发现原来他有多害怕,原来他也会感到委屈。
“对不起。”
他被陈楚抱在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通过空气传播和骨传导两种形式抵达,闷闷的、顿顿的。
鼻尖是酸甜的草莓味。
“对不起。”
陈楚不敢用力抱着江彦,上次见面还鲜活完整的人再见却是那样狼狈,他疑心怀里的不是人,而是一个脆弱的、满是裂痕的瓷器娃娃。
若不是江彦来找他分手,说不定还不会被绑架。
江彦时常跟不上陈楚的脑回路,他不懂他在为什么道歉,就像他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强调自己不喜欢他。
他能感受到陈楚的爱,他的爱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份爱都来的热烈。
“咳咳!”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人,陈楚慌忙松开双手,局促的像幼儿园失手打翻水杯被老师斥责的孩子。
这一出太突然,等江彦反应过来,那女生已经走到床前,对着他身上的伤进行检查。
“还行,都没发炎,算你走运。”
她一边在病例上奋笔疾书,一边对陈楚进行言语炮轰。
“你刚刚在干什么呢?他身上这么多伤你就抱,你抱得明白吗你?”
她说到兴起处,把病历本拍的啪啪作响,“我可告诉你啊,他是你对象是不是,我看人送过来的时候你哭的最大声,我当你有多关心他呢,这人刚醒就又搂又抱的......”
“那个,医生姐姐。”
江彦实在是有些尴尬,出声打断,“我想问一下,我身上的伤都有什么可以吗?”
林钟鹤瞪完陈楚,转过头冲江彦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一些皮外伤,再就是这个左腿膝盖的骨头碎了一块。”
她瞧见江彦眼底的茫然,连忙安抚,“这是小问题啦,我们都给你处理完了。后期好好养养,只要不参加什么体育运动,单纯的走路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下雨天之类的恶劣天气可能会影响到,会疼。”
“哦对,还有一个问题。”
她敛起笑容,面无表情,“你被注射的是一种带有Omega毒素的麻醉药剂,毒素入体太久清理不掉,会影响到你作为Omega的身体功能。”
“比如?”
陈楚看上去比江彦还害怕。
“比如生育功能。”
“哦。”
陈楚这下子比江彦淡定多了。
林钟鹤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陈楚。
她见过的Alpha多了去了,但无论多好的Alpha,很少有人能在知道自己的Omega不孕后反应平淡的和喝凉水似得——至少也会失落一下。
陈楚哦了一声没完,还要再说两句,“这还好吧,这算好消息。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影响吗?”
“我们暂时也不太清楚,这个药剂先前医院从来没遇到过,警方那边也没有备案,应该是种新研发出来的。”
她叹了口气,“只怕这药不止用在他一个人身上,不知道多少Omega被这药害了。”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林钟鹤收起病历本,率先打破沉默,“好啦,至少你们被救下来了,伤势恢复得挺好的,后续几次观察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陈楚把人送出去,详细记了一份注意事项,这才返回房间。
“陈楚。”
他抬头,江彦坐了起来,正倚在床上看他,“这两天都发生什么了?”
“嗯......”
他想起江槐和何素,想起混乱不堪的频道,想起他查到的江彦的人际关系,想起昨天他见到江彦时陈柏晟打来的电话,短短几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他一件事情也不想跟江彦说。
那些话讲了,只怕会脏了江彦的耳朵。
“怎么不说话?”
陈楚不说,江彦也能猜到几分,他被绑架的时候刀疤脸和瘦杆谈话几乎不避开他的,网上发了什么,他心里有数。
“是她们来闹事了?”江彦甚至有心情开玩笑,“学校不会赔钱了吧?”
陈楚还不说话,江彦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他坐直身子,“不会吧,真赔钱了?”
“还没......”
江彦又放松的靠回去,“那就行,我一分钱都不想让她俩拿到。”
陈楚觉得这个时候的江彦和以前都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气性,有点陌生,但还是很喜欢。
陈楚于是跟江彦讲这几天发生的事,当然,进行了一些删减和美化。
他之前对江彦想跟他分手的事深信不疑,可江彦到现在又对此事只字不提,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江彦不提,他自然不会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