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B。”

迪克跳下最后一级台阶，像往常一样随手和布鲁斯打招呼。

布鲁斯站在主控台前头也没抬，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继续在显示屏前浏览文件。

“我给阿福带回来了抹茶粉，也许我们今天能吃到一些抹茶料理了。还有，”

“果冻？”

“嗯哼，有你的。”

布鲁斯瞥了迪克一眼，“你又揉乱提姆的头发了。”

“……你有摄像头。”

“我有眼睛。”布鲁斯抬眉笑道。

提姆从一旁端着橙汁回来，随口插话道：“他还抢走我的零食。”

“那果冻是我买的！”

“但你没写名字，也没打记号。”

“我写了‘全家共享’！”

“对，你的字母拼错了，‘全家共亨’。”

“而且，我有权利直接拿走一颗果冻和享受我的‘精神食粮’。”提姆边举着橙汁，边在“我的”上加了重音。

迪克在原地笑的开启了震动模式。

布鲁斯终于看够了双人即兴漫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是在处理‘果冻事件’的情报，还是在提前给阿福写检讨？”

迪克举手投降，给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OKOK，我们正经的。”他走到提姆的电脑旁边，“桑提埃尔·艾肯。退役军人，现在处于适应期。防备心不算特别强，但也不算松懈。没伪装身份，这一点就挺特别的。我觉得他有点——”

“——缺乏目标感。”提姆接话，“我昨晚和他交谈的感觉也是。不是单纯的迷茫，他护住孩子的本能比他自身的意识快多了。更像是不确定是该‘留下’还是该‘消失’。”

“他有什么危险倾向吗？”布鲁斯问。

“目前没有。”提姆很肯定的说，“不过假设他要是想隐匿信息和行踪的话，他有这个能力。”

“所以我们还是查一下他的军部记录吧。”布鲁斯转身回去，敲击着键盘。“算是一种保护手段。”

蝙蝠洞里有蝙蝠飞了出去。

————

【11:31】

桑提拎着购物袋返回住所，虽说他出门最初的目的是购买面粉来支持自己的手工早餐，但新遇到的人实在是太热情了。

他购买了很多可以让这间屋子看上去更有“活人味”的物品。

——小地毯、调料罐、备用牙刷，还有几盆小小的绿植。

装袋的时候桑提害怕把它们压死，站在一旁的迪克见状直接来帮他把它们摞在一起。

“它们很厉害的，放心吧！”

【12:04】

他花了点时间清点补给，把纸巾和消毒水按使用频率分区摆放好。退役之后，他对整理环境和保持整洁的执念一时半会还没办法放松。

屋子里太安静了，仿佛能看到煤球精灵在跳舞。他下意识去开了窗，只听见楼下有人在修车时的金属敲击声音。

——他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听得出来这不是有危险的声音。

【13:25】

厨房里冒出细细的烟。他手里是重新做了一遍的面饼，尝试加入了迪克推荐的酱料。

味道不错，他记录在一本褪色的笔记本上，画了浅浅的示意图。

纸面边缘有几滴油污，那是他更早些年在某个野外哨站用这个本子记录急救流程时留下的。他没擦掉，也不打算撕页。

【14:40】

他在卫生间发现自己忘记买备用剃须刀了。

但他把小地毯摊在这里了，蹲在地上对着上面的小熊图案发呆。

计划之外的购买，但是感觉不错。

【15:00】

他躺在沙发上打了个盹，梦里是一段错位的影像。

他站在楼梯下方向上看，没有尽头的楼梯，左右也全部都是楼梯。

他怎么前进都是在原地踏步。

耳边是尖叫呼啸的风声和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醒来时天还是亮的，他摸了摸自己冰冷的额角，没关窗户。他坐在沙发上呆愣的盯着窗台上的植物很大一会，才慢慢起身去洗脸。

【16:35】

桑提坐在绿植旁边，用针线缝补着自己旧外套的肩部。

缝纫针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钝了，但他没打算买新的替换掉他。

【18:05】

天色开始偏橘，新买的绿植在阳光的拉伸下影子长的飞快，已经蔓延到桑提的脚边了。

他盯着手里的水杯又开始发愣。他不喜欢这个时间点，黄昏像是一种界限，一种开战的信号：

有人已经在这个分界线前死去，有人即将在这个分界线后死去。

水龙头没拧紧，滴滴答答的声音和秒针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他本能地拿起抹布去擦台面，然后擦餐桌、门把手、窗台，又走到绿植旁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像上了发条一样。

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有些东西总也改不掉。他已经不是士兵了，他离开了那个地方，但他的内驱程序还没更新完毕。他太安静的时候就是会不自觉地去检查、擦拭、重复确认。

他知道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病态的，但他又很清楚：这是他用来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他靠在那坐了一会儿，房间慢慢变暗。

绿植小小的影子融化在整片整片的阴影里，渗透到整间屋子里。

……还是缺了点什么，活着的话。

桑提起身，重新走了一遍客厅，把各个东西都翻起来看看。

——备用的东西够了，食物也够吃三天了，医用药品也补充完毕了，床单也换洗过了，硬床垫也送上门了……

不对。

不是物品。

缺少的不是物品，那是什么？

桑提拎着毛毯想，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房间。

越看越迷茫。

我到底，缺少什么？才能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

原来如此，我缺少的是“活着的人”的这种感觉。

桑提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街灯逐个亮起，风吹过窗台，似乎是绿植在点头。

这样的话，明天也出门吧？

————

蝙蝠洞内，光线幽冷。

作为一个只是疑似过去背景不简单的“普通市民”来说，调取桑提埃尔的档案并不是优先级别很高的事项。

…哥谭的奇人还是太多了。

在他们忙碌于其他事情的时候，屏幕上军部档案里已被解密的部分加载出来了，页面背景是浅灰色的，信息不多。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特别机密的内容。”迪克凑过来看着。

——

姓名：Santiel·Aiken

性别：男

出生地：哥谭市

入伍方式：特别动员

编制归属：第八联合安全旅临时特遣队

职责类型：押送/巡查/特定区域封控

战斗参与等级：高强度

退役类型：提前退役（医疗建议）

退役年龄：24岁

随附记录：医疗建议书*2、心理健康评估报告*1

评估内容节选：

“患者呈持续性应激反应，具轻度回避行为及强迫行为倾向，睡眠结构紊乱。存在明显自我代偿倾向，易过度承担非本职义务。

情绪稳定性尚佳，当前无明显攻击性，不排除特殊诱因触发失控的可能性。

建议定期进行心理健康评估及追踪式康复干预。”

备注：

其详细行动记录，退役前日志等关联性极高文件当前处于保密级权限范围。

无犯罪记录，未登记有亲属。

屏幕文件最后一行静静地闪烁着光标，仿佛在等着一个END。

他们暂时没说话。

————

桑提家的绿植，正在夜里慢慢长高。

它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种下。

但它们向光的方向伸展，是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