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许时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顺手从桌上拿了半串葡萄，是刚洗好的，颗颗饱满，透亮的水珠顺着葡萄串滴落在裤腿上，他不甚在意的拂开。

“爷爷不必费心，很晚了，爷爷休息吧。”温许时摘下一颗丢进嘴里，泛着寒意的果肉在口腔炸开。

冰镇的口感让温许时在一瞬间就想起不见踪影的黄色小鱼。

也不知道那条心里素质极差的鱼会不会又掉满地的小珍珠。

“饿了就滚去吃饭。”温华章说：“研究所昨天送来了新的药，我已经让人放进你房里了，一周一次，记得吃，不记得梁格会提醒你。”

温许时点头，拿着葡萄起身就想走，又被温华章叫回来，“我话还没说完！”

要不是他手边的拐杖不在，温许时说不定还会听见拐杖敲击地毯的声音。

“您说。”温许时好脾气道。

见人坐回来，温华章这才开口，道：“黎奕青做客可以，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进景园，你的脸还要不要。”

温许时张口欲说，温华章却比他更快，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吃了颗葡萄。

葡萄很甜，给鱼吃正好。

“盛意已经搬回你隔壁了，阿旭，爷爷没有逼你的意思，最起码不要玩到盛意面前。”温华章语重心长，话里隐约透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温许时抬眼看他，淡色的唇因为吃的几颗葡萄，看着多了些许血色，“我以为我收敛了。”

温华章哑口无言。

“滚滚滚！”他气急。

温许时正愁找不到借口离开，闻言，果断起身，“爷爷好好休息，没事就下楼看看花逗逗鸟，别去吓我的鱼。”

走了两步，他又说：“实在想吓，别吓哭他。”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温许时没由来的心情大好，手里的葡萄串大概还剩十几个葡萄，从主楼出来，温许时顺手递给边上的女佣。

轻声道：“给鱼吃。”

女佣伸手接过，恭敬道：“好的。”

“小公爵！”

温许时循声望去，只见梁格从远处跑来，形容焦急。

“怎么？”温许时问。

梁格额上尽是细汗，气还没喘匀，便开口说：“您的宠物鱼……”

！！？

话还未说完，远处又跑来一男佣，温许时记得他，是照顾阿池的佣人。

“小公爵，您的宠物鱼……”

话头戛然而止，温许时不悦，张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

稳重又熟悉的脚步。

温许时回头，果然瞧见温华章缓步而来，手里攥着新拐杖，身侧是摇尾委屈的德牧。

“阿旭，今晚回房休息。”

温许时眼一眯，缓缓转过身来，语气不见得有多好，“难为爷爷还亲自出来。”

身后的男佣抿唇垂头，一看便知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梁格恭敬颔首，“公爵大人安好。”

温华章睨他一眼，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温许时身上。

“阿旭，回房。”

温许时在主楼呆的时间不长，但来的时候倒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思及此，他无端的勾起一抹笑意，嗓音微沉，道：“爷爷想做什么？”

气氛霎时僵硬起来。

德牧摇晃的尾巴蔫蔫的垂落，小声的吠了声。

“你重伤刚愈，身子不好，先回房休息，带的礼物已经放在你房间了，去瞧瞧……”

温华章话音未落，就被温许时打断，他说：“劳您费心了。”

“礼物爷爷自己收着吧，我不喜欢。”温许时继续说。

“阿旭！”

温许时转身想走，不料身后却徒然出现两排持枪特工，温华章软下声音，“阿旭，听话。”

“爷爷只剩你一个亲人了，爷爷不会害你的，你去研究所大半年，爷爷还没要和你好好说上一句话，今晚不想回房也行，睡主楼，和爷爷聊聊天。”

2506电音微颤，说：“宿主，你也有枪，但你技术好烂，别刚！”

温许时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些，面上的情绪尽数隐藏其中，“我偏不呢。”

说罢。

温许时侧眸扫过垂头的男佣，抬步就走，男佣上道的紧跟其后，持枪特工紧攥着枪支，谁也不敢真把枪口对着温许时。

在帝国谁不知道温小公爵受宠。

温许时脚步不停，偏冷的目光甚至吝啬于划过特工。

拦路的特工群捂住枪口，低头让开一条道。

“小公爵慢走。”

温许时只当没听见。

梁格眼观鼻鼻观心，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要将小公爵请回来吗？”

温华章重重哼了声。

“人都走远了你请谁！一群废物！”

梁格恭敬接下一口大锅。

……

2506电音在脑子旋转回荡，“宿主，你也不怕温华章把你崩了。”

温许时面上淡然，实则心率已经跳上120了。

“嗯。”他回。

假若没有庄园那一段对话，温许时或许不敢，但显然温华章对温许时的纵容已经到了常人不能接受的地步。

身侧的男佣声线不稳，“小公爵，您的宠物鱼被公爵大人派去的人带进实验室了。”

什么！！？

“他没反抗？”温许时问。

男佣深吸了口气，说：“起初是反抗了的，打伤了好些人，带他回去的缸也碎了，没有水他游不动，又听说是……”

“是什么？”温许时沉声道。

“他听说人是你派去的，就安静了。”

“进去多久？”

“一个多小时了。”

温许时一言不发的快步朝实验室走，主楼离实验区最远，他赶过去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一条乖到被他说两句就哭的鱼，能和人起什么冲突，还打人。

温许时不信。

赶到实验区时，门口已经站着两个身着白色实验服的beta，两人一见温许时忙打开大门。

“小公爵里面请。”

温许时瞟过两人，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阿池呢？”

“您的宠物鱼睡着了。”

是睡着了还是晕厥了温许时能分的清。

绕过曲折的长廊，电梯直达负三楼，温许时刚踏进实验室，极淡的血腥味便毫无预兆的钻进鼻腔。

透过玻璃，温许时看见被束缚在试验台，面色惨白的郁迟，试验台周围站着四五个垂头忙活的beta。

在忙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里头的郁迟蹙着眉，似乎是瞧见了温许时，半阖的眼水光一片，没有血色的唇微张。

温许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读出了他的意思。

那条鱼在叫他。

“开门！”温许时冷声道。

身侧的beta连忙打开门，大气不敢出的低头等着温许时进去。

刚拔下一部分尾部鱼鳞的beta闻声，不悦的开口：“关上，还有十几项工作没做完，小公爵问起来你担当得起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下过这些命令。”温许时道。

试验台周边的beta齐齐一顿，紧接着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敬道：“小公爵。”

温许时大致扫了眼奄奄一息的郁迟，越看面色越冷。

无他，这条鱼白色的上衣几乎被血汗浸染，脖颈上的抑制颈环要掉不掉的搭在颈窝上，原本漂亮泛着淡淡蓝光的鱼尾此刻血迹斑驳。

一眼望去蓝色的鳞片被拔去好些。

没有鳞片的地方血肉坑洼，不怪这条鱼脸色惨白成这样。

“给他上药。”温许时语气不好。

话落。

众人面面相觑，温许时没了耐心，“上药，不然就滚。”

“遵命！”

几乎是温许时话音落下的瞬间，众人便麻利的放下取鳞工具，脚步极快的出门找药。

郁迟无声的望着他，浑身不住的抖，眼底的水光在温许时看过来的下一秒，便簌簌的化成珍珠。

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在试验台上，不太规则的珍珠又从试验台缓慢的掉下。

有几颗甚至滚到了温许时鞋边。

头一次，看见鱼哭不是快乐。

温许时避开淡蓝色的珍珠，缓步走到郁迟身侧，“为什么不反抗？”

好一会，这条鱼才艰难的开口，兴许是因为痛，以至于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哥哥可以抱抱我吗？不行就算了，我也不是很痛。”鱼说。

温许时没动。

鱼身上都是伤口，保不齐T恤下面就有稍大点的口子。

郁迟委屈道：“哥哥嫌我脏吗？”

温许时愣了两秒，他没有这种想法。

2506大哭道：“宿主，小鱼都这么惨了，你还不能满足他，别说小鱼了，我也伤心了呜呜呜。”

“你再哭一个试试。”温许时在脑中骂他。

2506：“……嗷！”

温许时俯身，单手撑在试验台上，另只手很轻的拍在郁迟的左肩上。

像是料到他想起身，这条鱼又说，“哥哥不想抱我，毕竟我现在一点都不好看，鳞片被拔掉也不是很痛。”

带着些热气的声音落在耳畔，温许时没由来的觉得痒，想避开，又怕这条鱼再哭些珍珠出来。

索性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朝着不远处的男佣说：“把束缚带打开，在你右手边，那个白色的按钮。”

男佣动作很快，束缚的铁环咔一声，松开了固定在台上的鱼，蓝色的鱼尾骤然颤动。

“哥哥，我疼。”是很可怜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