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和近来不习惯。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花瓶秘书这么花瓶。
毕竟大势已去，选择余地变小了，像何千一样乖而闲话不多的狠人，已经轮不到李渊和来挑挑拣拣。
商业情报如万缕游丝，牵动市场要害，何千有本事将其拢于一掌，操纵自如。她不是那种看着股市数据就能玄学推测市场走势的专家学者。安全保密科班出身的何秘书，更喜欢窥探各位商界掌舵人最隐私、最不可告人的布局。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渊和就不是个遵纪守法的货色，何千还能有什么循规蹈矩的好作风？盲点被扒光的底子还只是她杰作的冰山一角。只要李渊和高兴。她还是更习惯有何千在身边，看着别人的牌打牌的上帝视角。出赛博老千，享资本乐子。简单高效，不要良心。
相比之下，文羽不是这种手眼通天的角色。出身商贾的千金大小姐，从小接受最上流最前沿的教育。她是实实在在能从知名网站公布的竞品股市和盈利模式中，把市场一刀捅透的金融翘楚。
每周李渊和都会收到文羽高屋建瓴的投资市场走势研究报告，然后懒得点开，直接转发给花狸子。她也不期望花狸子自己会去关注这些内容。不说花总有没有兴趣把幻界做大做强，繁琐的专业名词和数据海，她能看懂都是奇迹。
文羽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李渊和恰好对名正言顺而勾心斗角市场竞争毫无兴趣。
花狸子说对了一点，李渊和离不开何千。
文羽并不知道李渊和对自己的工作模式尚不适应，也不知道何千对于李渊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以自己的才华和专长配合李总，能捧着幻界永远高枕无忧地走下去。
只要重新从花狸子手里夺回实权。
嗜酒而好色的□□老大，鲁莽又粗俗，没有才华也没有家教，根本无法融入上流社会的社交模式。她到底怎么和李总扯上关系的。
长得也没自己漂亮。
这样一个人，在公众视野中以李渊和未亡人的名义，稳坐幻界总裁的位置，挥霍李总筚路蓝缕的心血，窃夺协议游戏最前卫的研究成果。李渊和竟然能忍。
*
清晨，在薄雾中沾上露水的黑色烫金信笺，被偷偷塞进了文羽小洋房的门缝。火漆是幻界的荆棘八芒星标志，安静地等着文羽睡眼惺忪地把它捡起来。
万才总秘文羽台鉴：
展信佳。
《红月笙箫》新品发布会晚宴，花某醉态失仪，唐突冒犯，思之汗颜。
特邀文总拨冗一晤，致歉当日鲁莽，重新商榷幻界与万才合作新章，明日晚七时，于栖云庄园，静候佳音。
幻界协议游戏公司总裁花璃(印章)
XXXX年XX月XX日
一想到那位身着华服、喝得酩酊大醉、跪在地上吐酒的裙带子总裁，文羽就不禁冷笑出声。何等狼狈、何等粗鲁、何等颜面扫地。被自己和李渊和整丢了半条小命，竟然还能冠冕堂皇地前来招惹，她可真是不怕死。
这是追不到李总下落，又没办法破解磁学系统制造的幻境，想着从自己身上下手找破绽呢。她想得美，自己又不是何千那种墙头草货色，随随便便出个价就给安排了。
会会她去呗，这个把李渊和都摆了一道的女人。既然花狸子如意算盘打得响，自己不如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顺手为李总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
淡蓝色的琉璃吊灯从天花板零零落落地垂下，灯光柔和而温暖。红丝绒地毯纤尘不染，走在上面静谧无声，角落和墙壁装饰着价值不菲的石膏雕塑和油画，一支带露玫瑰插在茶几上的瓷瓶中，令人浑身酥软舒服的香薰氤氲着整个包间。花狸子抬眼看了看推开门怔在原地的文羽，慢慢站起了身。
幻界的新当家西装革履。文羽的目光从她挺括的肩膀下移到紧窄的腰腹，蝎尾长辫优雅地垂在背后，身材暴力，气质高傲，来者不善。猫眼冷淡，却热情的起身迎接，不似那日酒后被自己哄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栖云庄园私人会所最昂贵的包间，陈年好酒和玉盘珍馐，还有打扮得庄重得体的幻界总裁，不经细想，还真以为她是认真来谈业务的。
“文总一人来的？”花狸子轻描淡写地问。微微一笑，仿佛并不记得当日被文羽下药拖走的尴尬场面。
“那么您想我和谁一起来呢？”文羽不愿落下风，冷冷地回应。
血红色的酒液倾倒在细长的高脚杯中，指尖轻弹杯身，泠泠脆响。花狸子将泛着波纹的一盏红酒递给文羽，自己拿起另一杯重新坐回沙发里：“坐。”
文羽冷着脸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了。她眼见花狸子惬意地抿了口红酒，知道是没下毒的。
可笑。就算有毒又能怎样？她为李渊和而来，为李渊和而死。别怕。
公共场合，到处都是监控，别怕。
“花总把我喊来，到底是想商量什么？”
花狸子有些惊愕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开门见山：“你是幻界的新秘书，顶替何千的位置？”
“是。”
“当日不还说是万才公司的总秘么？”
“应聘而来，职位有变。”
“哦。”花狸子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那为何这么久都没来找我报道？”
文羽震惊一霎，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心中从没承认过花狸子是幻界新的当家，但事实上她合法合理的顶头上司就是花总。
两人之间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剑拔弩张的对峙呈现出霸道总裁和犯错秘书的甜剧桥段。文羽泛红的脸颊暴露了内心的羞愧，来自顶头上司的威压让她本能地感到局促不安。
“抱……抱歉。没考虑到这一层，直接接手了何千的工作。”沉默片刻，文羽回应着，体现出十足的诚意和商业。
花狸子冷眼看着文羽，勾了勾唇角。量身定制的昂贵正装都压不住根深蒂固的匪气：“过来。”
见文羽没反应，花狸子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加重语气命令：“过来！”
文羽站起身，走近两步。礼貌和严苛的家教并不能压制住目光中的厌恶。她还没开口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花狸子就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文羽领口，半杯红酒朝她衣领里倾倒下去。
蕾丝花边方领衬衫被拽松了扣子，酒液淋淋漓漓地透着薄薄的衬衫流遍衣襟，外衫和内衣都湿了个透。文羽一阵颤栗，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可对方力气大得容不下她挣扎的余地。
抬眼对视上那双恶劣的带着调笑的猫眼，文羽已经恼怒地无法遏制。尊贵的大小姐平生第一次经受职场霸凌，她举手就想给花狸子来一巴掌，却被预判了动作。花狸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文总，发这么大脾气，日后怕是不好相处啊。”花狸子带着笑的语气阴森森的。她顺手扯下文羽的外套短毛绒披风，扔在沙发上。空酒杯直递到文羽胸口，命令，“倒酒。”
势弱。文羽按耐住心中的火气，强忍着从瓶中倒了半杯递给花狸子。
“呵呵，”花狸子冷笑一声，仰头干了杯，“这不挺乖的嘛。”
土匪的素质果然不可高估。文羽咬咬牙，暗暗瞪了花狸子一眼。令人恶心。
“花总今天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讲这种事？”文羽耐着性子问，接过空酒杯又给她斟满。
花狸子确实是她的合法上司，但这又能怎样？在她与李渊和的对垒中，文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花狸子一边的。
“这种事？……对不起，我不感兴趣。”花狸子半躺在沙发上，又给自己灌了半杯。她喝起酒来真是不要命，还没多长时间，瓶中就空了一半，她脸上也泛出血色，“文总，——文羽，你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上回的账，我们可没算清吧。”
文羽没料到花狸子此番竟然只是想找自己麻烦，噎了噎，回答道：“……那么您想怎么算？我是您的秘书，您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呵呵……”听到这句话的花狸子又是一阵笑，仿佛文羽讲了一个什么不伦不类的笑话，“是在勾引我？”
文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知道花狸子不要脸，没成想她不要脸成这副德行。
见文羽愣着，花狸子索性拿起茶几上的酒瓶灌了几口。溢出的酒液从下巴滴落到黑西装上，留下一团团色泽更深的团块。文羽感到一阵恶心，强忍着干呕的欲望。
“过来。”花狸子有些醉了，拽着文羽的手就猛地一拉。文羽踉跄着险些摔倒在花狸子身上，抗拒地用手紧紧扒着沙发。
“花总，这里可是有监控的，您别乱来。”文羽咬着牙警告。
“乱来？我堂堂幻界总裁，和自己秘书喝个酒都叫乱来了？”阴鸷的猫眼骇人地瞪大了，盯着文羽因愤怒和恐惧发白的脸，一把揪住她湿透了的领口，狠狠往自己身边拽。
文羽受不了了，拼命挣扎两下。花狸子醉中抓不稳她，薄薄的布料逃逸出指尖，文羽受惊地后退两步。
这个酒鬼。
好在文羽不是空手来的，早就做好了准备；时机成熟，更是下定了决心。
红酒盖慢慢被银制开瓶器翘起，白色的速溶药剂顺着掌心悄悄倾入瓶中。文羽厌恶的表情瞬间换上甜笑，走上前去坐在醉眼朦胧的花狸子腿上。
一手搂住她的脖子，花狸子看着文羽发笑，半睁着眼用指尖抚摩过文羽杏色的唇瓣：“那夜众目睽睽中，文总把我架出了宴会厅。在场所有人都期待一个有关幻界总裁的桃色丑闻。文总……是不是应该重新赔我一个？”
文羽引导着瓶口贴上花狸子的唇，轻轻抬起瓶身，让酒液灌了下去。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淋淋漓漓地顺着脖子流进西装衬衫里面。一口气灌了半瓶。剂量足够。
“当然要还您。”文羽哂笑，“但绯色新闻不合我的口味，我们或许能尝试一些更加重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