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停滞了一瞬,汪羽看了一眼陶雨泽,陶雨泽还是那副表情,看他看过来还友好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有什么话要说吗?
汪羽翻了一个越来越熟练的白眼,快步跟上了陈知然:“知然,是这家。”
这家叫“七楽”的韩料店,主营是韩式烤肉。现在在S市做韩料的一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这家也是才开的,所有装修都很新,整体风格非常韩式,一进去就有种走进韩剧的感觉。虽然正是饭点,人却不是很多,而且全都是穿戴时尚的年轻人,显然还没打开知名度。
陈知然一翻菜单,觉得在这年头这种价格也挺劝退客户的。
四方的桌子,三人各坐一边。一坐下来汪羽就叫来了服务员,哐哐一顿点,除了菜单上最贵的几种肉之外:“再来一份炒杂烩,青辣烩鱿鱼和酱蟹。”
服务员一开始还拿着菜单仔细记着,听到后面就露出了略带疑惑的表情:“抱歉,我们没有青辣烩鱿鱼和酱蟹这两道菜。”
“没有吗?”汪羽恍然,这才翻开桌上的菜单仔细找了找,确实没有他说的这两道菜。他抿着唇,用一种接近小心翼翼的歉意看向陈知然,又埋下头徒劳地把菜单翻来翻去,焦躁地自言自语:“怎么还没有?”
服务员抱着菜单很茫然,却出于顾客是上帝的宗旨再次道歉:“不好意思,我会和店长建议的,可能之后菜单会更新。”
“先就这些吧。”陶雨泽出口拯救了服务员,他半是对服务员说半是询问地看陈知然,“不够再点?”
懒得再去说汪羽这种武断的点餐方式,陈知然点点头,猜到可能汪羽以前来这家店吃过刚刚点的菜,只是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失落。
那两道菜就这么好吃吗?
看这家伙还在对菜单出神,陈知然忍不住道:“行了啊,这次吃不到,下次再来吧,他们迟早要上的。”
“下次……”汪羽喃喃反复念了几次这两个字,终于放了菜单,有些苦笑道,“下次你还愿意和我一起来吗?”
重生至今,陈知然既不冲汪羽发火,也不要求汪羽补偿,看似是通情达理,但在汪羽看来,这样的坦然反而才是决意无转圜。
这辈子的陈知然一点都不惦记以前的事了,没有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说白点,她不屑于自己的“补偿”。
可汪羽不愿意。
他也不清楚自己以一种这么难看的姿态缠着陈知然是出于对她残留的感情,还是对过去的强烈罪恶感。只是那反反复复的噩梦让他无法安宁,像是从海底深处滋长出来的水草紧紧抓着他,能救他的只有陈知然。
“我答应过你。”汪羽垂眸看着桌台,轻声开口,那语气虚弱得就像在进行一场忏悔的祷告,“要带你来吃的。”
陈知然瞳孔一缩,上辈子和这个男人最后的对话从回忆的废墟里陡然惊醒。
——明天请个假在家休息吧,晚上回来我带你去吃韩料。
即使她已经不缅怀与汪羽的经历,此时也不禁有所触动,可与此同时苏醒的还有上一辈子那令人窒息的困顿过去,那种怎么也无法挣扎脱身的痛苦。
直到陶雨泽碰了碰她的胳膊,担心似地问:“怎么了?”
原本不知何时屏住呼吸的陈知然喘了口气,清醒过来:“没事,没事。”
对上陶雨泽关心的目光,她忽然心虚起来。
可幸好陶雨泽什么都没问,连怀疑的停顿都没有地笑笑:“那就好,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对。”
他状若无意地瞄了时间:“我们吃饭可能得快点了,电影2点开场。”
“什么电影?”汪羽打起精神,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态度,“我也去。”
他问的是陈知然,但陶雨泽神情自然地接过话茬,说了电影的名字,还善意地提醒:“不过这一场可能买不到票了,这个电影还蛮火的。”
汪羽没理他,掏出手机选了场次,但确如陶雨泽所说,座位几乎被定完,偌大个电影厅只剩两三个边边角角这种位置特别不好的。
他啧了一声,看了一眼陶雨泽,对方正和陈知然讨论菜的口味。
——小小年纪就会这么装模作样。
汪羽心里鄙视,把票买了:“买好了,一会儿一起去。”
没有再搭话,陶雨泽唇边向上翘的弧度加深,眼睛里却不再有丝毫笑意,把生菜递给了陈知然。
就着这片叶子夹了块烤肉放进嘴里,陈知然把哀叹一起强咽了下去。
因为接下来的行程,三人动作迅速地解决了午饭,一路朝5楼的电影院走去。汪羽积极地去排队买可乐和爆米花,陈知然其实已经没有看电影的心情了,只是不想扫陶雨泽的兴,沉默地坐在厅外的休息椅上等着入场。陶雨泽也老老实实地陪着她坐着。
陈知然听到“唉”的一声,还以为自己终于没忍住叹出气来了,回过神来却发现是陶雨泽。
“如果不想看,咱们就先回去吧。”陶雨泽有些无奈地道,“不要勉强自己。”
陈知然想否认这种说法,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陶雨泽的眼神太温柔澄明了,让她觉得客套的谎言是一种不尊重,只好老老实实地道:“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陶雨泽歪过头,去看了看汪羽的方向,就在陈知然以为他要问什么的时候,他反而回过头来安慰她道,“本来就是为了开心才做的事,如果不开心还要去做,就本末倒置了。”
从刚刚那开始,陈知然的内心一直泡在汪羽带来的过去里郁郁寡欢,而陶雨泽窝心的话语让她胸腔里像是涌出了温暖的泉水,把那些泥沼一样的黏腻感觉渐渐冲刷干净了。
她释然地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反而想看了。”
陶雨泽以‘你说什么都好’的态度顺从地点点头:“那我们就看。”
节假日里来看电影的人实在是多,汪羽排了半天的队才端着套餐匆匆返回,结果回来的时候两人倒是没凑在一起说话,那小子也没有趁机挨得很近,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又融洽,非常难以形容。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那种“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汪羽:“……”
真他m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端着可乐和爆米花,就像个被欠工资的服务员,催促道:“该进去了吧?”
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不到,已经可以提前入场,三人进了电影厅就分流,陶雨泽买的是最佳观影位置,而汪羽的位置在犄角旮旯里。
陈知然很惊异地问:“我们就比他早买两三个小时,差别那么大吗?”
3个小时当然不会差别那么大,但陶雨泽提前两天就买好了票。
他并不确定发出邀请陈知然会不会去,不过不去也只是浪费两张票而已,但如果陈知然要去,他可不能因为“买不到票”而失去机会。
“可能?”陶雨泽帮她把可乐和爆米花在椅子的把手上放好,“是我运气比较好吧。”
好莱坞的商业电影也没什么更深层次的内容可言,一阵乒乒乓乓热闹就完事。这种昏暗的场景里反而使人放松,陈知然沉浸了90分钟,当灯光再亮起时,总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她随口和陶雨泽讨论着刚刚的剧情,随着人流往外缓缓移动,在门口和一脸郁郁的汪羽碰了头。
“那,先这样?”本来他们的打算就是看完电影回家,陈知然也无意和汪羽再制定什么新计划。
汪羽没有说话,皱着眉头默默地往外走。套餐里的可乐喝了个精光,看电影的时候尚不觉得,这会儿那种压迫感就越来越强烈了,陈知然走着走着就开始四处张望。
陶雨泽仿似能读心地伸手指了指:“洗手间好像在那边。”
那是个拐角处,三三两两的人在进出,影院的导视牌做得不到位,为了考虑美观造型放弃了实用度,得要仔分辨看才能发现上面洗手间的指示牌。
“不好意思,”陈知然匆匆而去,“稍微等我一下。”
看到一个提着拖把的保洁正好从里面走出来,陶雨泽提醒了一句:“可能地上有点滑,小心一点。”
“嗯。”她进了女士那一间,两个男生在外站定,互相都不看对方一眼。
汪羽盯着墙上的瓷砖,心中又抑郁又暴躁。
他实际年龄比陶雨泽要大上十岁左右,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不应该自降身价和一个高中生发生正面冲突,另一方面在陈知然面前他总是被对方压制都死死的,这让他十分憋屈。
陈知然如今基本和这家伙出双入对,他们俩已经确定关系了吗?班里的传闻他也不是没听到过,只是从未去向陈知然求证。他总是觉得这是不可能的,陈知然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屁孩,但现在……
汪羽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女厕所里发出一声尖叫。他神色一凛,和所有人一起盯住了厕所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