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尽管如此，这些家伙看见张重光的反应，依旧是讨好地期待地摇着尾巴。
狗，是最为愚蠢的家伙。
尽管被剥皮抽筋，只要在这些疼痛过后，依旧留有一口气。就会对人类这种伪善的动物，始终抱有能被拯救的虚幻期盼。
李烛的目光，最后落在最大的囚笼之上。
里面是一只大型猎犬，它的毛发很长，尤其凸显的是那一条长尾巴。
那囚笼对于他来说依旧有些窄小，它整个窝在里面，像是被切断了手脚。
“这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一只，也是个头最大，在这里待的最久的一只。”那个女人说道。
张重光似乎看不真切，下意识地蹲下身去细细打量。
那只长毛猎犬立马就感觉到了，是出于本能的警惕。
但是那双眼睛却藏不住那恶心愚蠢的期盼，直勾勾盯着张重光。
那条长尾巴也止不住的颤抖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囚笼在这一刻得到了撼动。
而这一刻撼动，却是因为人类的注目。
张重光声音温柔：“它很乖啊。”
“对，它很乖，也很亲人。但就是胆子有点小，块头有点大，不知道为什么就留到最后了。”女人自说自说。
突然，李烛注意到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精光，整个五官也战栗起来，像是内心深处的起伏被显化。
这个表情李烛再熟悉不过。
人类一旦想要撒谎并自圆其说，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提前达到目的一般兴奋难挡。
“要是再过两天还没有人领养，他可能就要做安乐死处理了。”
李烛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并没有戳穿。他下意识的看向张重光，似乎是过于好奇对方的反应。
张重光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他知道，对方一定也嗅到了，谎言的味道。
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也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它很健康，性格也很好，应该不具备安乐死的权衡条件吧？”
他的声音平淡，但却将谎言撕开了一条口子。
那女人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感觉到自己失策的诧异。
“前段时间北江路出现了一次大车追尾事件，刚好有一辆是偷盗猫狗的集装车，我们机构最近收留了太多资源，确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女人的声音难免跟着忐忑的心情起伏，当下就慌了神一般的胡言乱语起来，他的这段话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没有可信度。
尽管如此，张重光只是点了点头。
突然，他扯出一抹笑意来。
这笑容太过标准，是他一贯会使用的招牌笑容。
“我愿意出一份力，你们机构在救助总站留名了吗？我可以直接通过网络渠道给你们捐款和放送物资……”
李烛不由蹙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面对谎言，这家伙的处理方式倒是得心应手。
冷不丁地将对方的谎言撕破，却又搁置在一旁冷漠处理。
这确实是对待人类最好的方式，只要稍稍戳破，她自己的内心就会逐渐崩盘，陷入自我伪善的惊恐现实中，最终一败涂地。
果然，她的眼睛瞪大了。
露出惊恐的表情。
“有、有的，‘我们机构叫爱宠之家’，在奉贤路12栋801……”
她的心跳一定加快了，险些要吐出来。
张重光依旧无视她流露言表的情绪，脸上依旧保持着温柔的笑意，似乎在手把手教导她人类的伪善面具应该如何使用。
“好，我已经通过官方渠道进行了一笔捐款，希望能帮助到你们机构。”
“为此我希望咱们机构在安乐死的权衡利弊上多加慎重，比起这些健康和性格良好的孩子们有一些问题全知和疾病全知应该放在前面处理。”
“当然不管是什么类别的全知被安乐死都是一个很糟糕的结果。”
“这样吧，你加我个微信，后续机构的全知照顾出现了资源不足的问题都可以联系我，我会给你们推荐猫狗用品的总资源厂商，会给你们最为基础的成本价进行供应。”
“哦，对了，若是出现高危病重的动物也可以告诉我，我会给我们找可以免费救助的站点医院，大家都出一份力，为孩子们再多争取一些。”
完美。
李烛嘴角不由得勾起弧度。
“啊……果然是手段最为高超的家伙。”
后面两人对话，他已经没有兴趣再去听，想必那女人一定又被英雄俘获了吧。
这答案简直显而易见。
可是他突然听见一句：“这孩子，我想带回家。”
李烛瞳孔抖动了一下，一时间忘记了保持人类的眨眼频率。
他的视线不由的看向囚笼中的那只长尾猎犬，那橙棕色的眼眸与青年人一般无二。
啊……原来你也是个虚假的动物。
…………
“她只是在用话术欺骗你。”
张重光闻言看向他，任由两人的视线对撞，依旧笑道：“那不重要。”
李烛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嘴角，内心不由替他乏累。
“被欺骗，也不重要？”
张重光：“不重要。”
骗人。
李烛盯着他，等待着他的表演。
“如果他的欺骗的出发点是好的，那也不错，说不定是善意的谎言，只是为了毛孩子们能够尽快找到家。”张重光道。
李烛试图戳穿他：“欺骗本身是恶劣的。”
对方似乎被戳中了，稍作沉默后又开口道：“对，李先生说的对。”
尽管他先附和，但眼底也没有屈服的意思。
“欺骗本身是恶劣的，但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很复杂，她的话语之中的确有巧言令色的可能性，但也同时拥有真情实感的善意。”
“而我不能错过一丝半点，可以托起对方善良的机会。”说着，张重光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似乎短暂露出了獠牙。
“毕竟，李先生，你就能保证自己可以看透人心吗？”
李烛躲也不躲地对上那眼睛，就像任由对方撕咬一样。
他看出对方的试探，明白对方的思想，毕竟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淡淡地盯着对方许久，像是用无形的舌尖舔过小兽的獠牙，不知是挑衅还是逗弄。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逐渐释放出的气息沾染，张重光试图用他最拿手的笑意来打断。
“李先生，不如你先看看我的心，是好还是坏？”那双眼睛笑如弦月，能够看出他眼底的戏谑。
李烛揣摩着对方的表情，不自觉的扯动自己的嘴角，回以微笑。
终于，他内心的起伏成功带动了他的手掌。
他缓缓伸出手来，朝着对方而去。
看清他的动作，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愣在了原地，整个身体都因为恐惧而紧绷起来。
就连他那耳根和脸颊，都已经不受控制地红透了。
眨眼的速度也超过人类平均水平，明显的惊慌失措。
“李先生……”
张重光在混乱中呢喃，却因为压迫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李烛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胸口，常年解剖的手法令他一下子就找到了对方心脏居住的地方，一寸不差。
就算现在还没有机会开刀，他也能够感受到那心脏要比他的手掌小上一些。
不知为何，他的戾气轻巧，似乎是不敢施加压力，生怕这心跳就这么熄了火。
可是，恰恰相反的是。
经过他的触碰，对方的心脏越跳越快，并且有种呼之欲出的磅礴之力。
那滚烫的血液快速从那心脏流过，隔着血肉和衣衫也成功将他手掌感染。
他竟然感受到了自己逐渐上升的体温。
“扑通！”
“扑通！”
两道节奏完全不一样的心跳叠加在一起，已经全都乱了套。
李烛好奇地，朝着对方靠近了一些。
他凑得很近，想仔细再仔细的看看眼前这张脸，这张与自己基本一般无二的脸。
好奇怪。
究竟是谁的心跳更快，究竟是谁——率先失足了……？
“哦……原来你也跟我一样，会因为对方放大感官……会因为对方失去控制……”
李烛心中呢喃，像是满意。
他注意到对方的脸颊已经红得离谱，似乎已经无法承受他的压迫。
“李先生，其实我……”
那呼之欲出的，不知究竟是什么。
李烛难免好奇。
可是在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心口却猛的被揪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即将流露出的情绪可能是个很可怕的，完全未知的东西。
是他从未有过准备，从未拥有过，从未见识过，从未想象过的——如对方一样可怕的东西。
于是，他下意识的打断了对方。
“嗯，看出来了。”
磅礴的情绪因为打断而戛然而止，对方似乎因此而感到恍惚，彻底僵持在了原地。
“它告诉我——”
“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张重光的眼中颤动，那表情似乎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竟然显露出一丝被摄取心魄的呆愣。
不知是不是对方更为高超的一种伪装手段。
毕竟，对方是他所见过的，面具最为得心应手的虚假英雄。
好半天他都没能回过神来，似乎找不到理由反驳一样。
等待许久的李烛，只听见一声：“咕噜~”
啊……
竟然用这种方式。
可恶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