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的声音越来越近,清脆利落,每一下都落在了夏未的心上。门终于被打开,林柏穿着她设计做出来的暗紫色西装站在门口,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微卷的狼尾搭在了肩头。暗紫色本就贵气,配上金线柏树。这个时候的林柏面色还带着几分病态,反倒更像富贵人家矜贵娇养的病美人。
夏未在人台上看到过无数次,但林柏却真正的赋予了这套衣服的灵魂。
林柏走到夏未面前转了一圈,虽然她没有在试衣间里品鉴过效果如何,但是夏未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她穿着一身非常合适。
看到夏未高兴,蔫蔫的林柏又出现了喜色,“姐姐,成果验收的怎么样?”
“比想象中还要好看。”夏未不禁靠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色崖柏形状的胸针,别在了林柏的胸口作为点缀。
更合适了。
夏未的手指正搭在胸针上,林柏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领口这里。”林柏牵引着她的手抚上自己锁骨,“是不是该解开两粒?”
微卷发梢扫过夏未发烫的耳尖,空气里浮动着皂角与茉莉交织的香水尾调。
夏未慌乱后退半步,坐在了沙发上。
林柏靠近,将夏未的双腿夹在腿间,弯腰将她拢在了身下,“姐姐……”
林柏只叫了这么一声,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坐在了夏未旁边,满脸愁色。
夏未看出来林柏眼里占有和豪夺,也不排斥接下来林柏的动作,但是没明白林柏这种情绪怎么突然烟消云散了。她挽上林柏的手臂,趴在她身上,亲了亲她的鼻子,“怎么了宝宝?”
“我成安小鸟了,姐姐,你还喜不喜欢我?”
夏未顺势跨坐在了林柏的腿上,捧着她的脸左揉右揉,最后在她额头上亲亲一吻,“说你是笨蛋你还不信,姐姐会一直喜欢你。”
“姐姐不许骗我。”
“我想带你去见我的爸妈。”
林柏呼吸一滞,立马担心起夏未的父母会不会不喜欢自己,目光躲闪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叔叔阿姨会同意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谁让我的女朋友是个敏感脆弱又粘人的宝宝,今天晚上一起和我爸妈吃个饭?”
林柏又想起了夏未的身份家庭,自卑的无助感爬满心头,又担心夏未的父母接受不了夏未谈了个同性的对象,她摇了摇头,“我还没准备好,下次吧。”
“嗯呢,我的父母都是医生,而且他们很开明的,他们可以接受你,宝宝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夏未将这件事划上了自己的日程,计划着过段时间再带林柏见父母。
这次林柏还是来的太突然了,夏未什么都没有准备。下了雪的京城,也不方便出门,夏未索性定了一个蛋糕,叫付饶和戚禾来家里吃了一顿饭,给林柏庆生。
蛋糕奶油抹的满脸都是,林柏笑的开怀畅意,而夏未就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她跟戚禾打闹,鲜活又灵动。
林柏请了三天假,几乎完全康复了,夏未不想她下高铁受冻,索性晚上开车送林柏回了学校。
白色保时捷停在学校门口,林柏依依不舍的坐在副驾上不愿意下去。夏未被她这幅样子逗乐了,伸手抚摸着她的脖颈贴近,在她唇上亲了亲。
“宝宝,没过几天就能再见了。”
林柏带上夏未送自己的衣服,下车没走几步便被一身形肥胖臃肿的中年老男人从背后撞到,手里的盒子摔落在地。林柏低头弯腰去捡,撇见了男人缺失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一瞬立即变脸色,目光里的阴鸷不言而喻。
夏未刚掉头离开,就看到在后视镜里看到林柏被撞到,东西散落一地。立马把车靠边,下车帮林柏一起捡起掉落的东西。她看到那位中年男人跟林柏有种六七分相似的脸,立即明白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
林柏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夏未转头回来了,最不堪的一面被心爱的人碰见,抓紧了手上的东西,满脸窘迫的看着她,深怕她会嫌弃自己。
“我不认识他。”
林远立即抓住林柏的手,林柏满脸厌恶的甩开,夏未在旁边,她不想闹得太难看,忍住了踹上去的冲动。
林远不死心,“小柏,真的是你小柏,爸爸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给爸爸一点钱。”
夏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林柏只是当时提过一嘴她的父亲,好赌,但是也不知道他父亲能是这个样子。
林柏揽着夏未的肩膀朝学校门口走去,林远像只苍蝇一样跟在林柏旁边,却不敢再上前碰林柏一下,而他的嘴里无非是要钱给点钱。
夏未抬头看着林柏阴沉地面色紧闭的唇线,耳边是林远不停要钱的声音。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光从林远身上她就能看出来林柏这些年日子过得有多难堪。
“别怕。”林柏担心夏未,不自觉搂紧了她。
走到保安室门口,保安大叔早就发现了林柏这边不对劲,但林柏跟林远长得太像了,以为父女之间有啥家庭矛盾,他们一时间也没敢上前。
林柏刷脸让夏未先过闸门,踢了一脚林远腿弯,林远一个身形不稳摔在了保安大叔面前。
“叔,这个人骚扰我,麻烦打个110。”说完转头进去了。
保安点了点头立马报警。
“林柏!你个小贱人!老子当初就应该把你射进垃圾桶里。”
“老子就应该把你这个贱人绑了卖了换钱花!”
“老子是你爹,给点钱孝敬老子怎么了?”
“你跟你妈一个贱样,下三滥的贱皮子。”
林远还在背后喋喋不休地骂着,引来无数八卦的同学围观,他还妄图冲进来,还在被保安一把拦住。
林柏站在原地,侧首看着她所有苦难的根源,眼里是不掺杂任何的恨。她听着谩骂,拳头紧握,掐的连掌心都发白。
夏未想回头,却被林柏伸手捂住了耳朵,掰过去让她正视前方。
林柏阖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恨,扯出一丝微笑留给夏未,端着平时调笑的腔调开口,“姐姐,别回头,太狼狈了,给我留点面子。”
今天如果不是夏未在这里,她绝对会失控。
晚间的空气还是透露着寒气。两个人沉默的坐在学校人工湖旁边,暮色中的湖面浮着薄冰,林柏垂落的发丝在寒风中颤动。
“抽烟吗?”夏未突然开口,自然的从林柏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烟。
林柏没动,只是低着头。几个小时前她还敢用暧昧的吐息撩拨对方耳垂,然而此刻内心的不确定,自卑和彷徨,却让她产生了一个疑问,夏未真的爱自己吗?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她再次正视夏未开始思考。到底什么是爱?她和夏未在一起很开心,但是她跟白阮阮在酒吧疯玩的时候也很开心。
雪花落在林柏睫毛上时,她溃败般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父亲摔碎的物品,酒瓶爆裂声里的童年,血液里流淌的暴戾基因,此刻都化作冰锥悬在头顶。
她小时候没了妈妈,是在林远身边长大的。夏未会不会觉得她和她爸爸一样,就是一个恶心龌龊的烂人,毕竟他们骨子里流的是一样的血。
她真的爱我吗?
夏未叹了口气,叼起滤嘴摁下打火机,金属打火机开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本该是暧昧的吐息此刻却灼烧着气管,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震得单薄肩膀不停颤动。
林柏立即着夏未的后背为她顺气,而夏未则将点燃的烟送到了林柏嘴边。
当烟卷递到唇边时,林柏下意识偏头躲避,却在火星明灭间望见夏未眼底摇曳的暖光。烟草气息裹着茉莉香萦绕在鼻尖,她如同被蛊惑的困兽,颤抖着咬住滤嘴,任由苦涩在齿间蔓延。
夏未刚想开口问出自己想问的话,便被林柏打断,“姐姐,你什么都不要问好不好?我会处理好。”
林柏脸上挂着笑意,可这份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夏未在她脸上落下一吻,看着林柏的眼里只有心疼。
她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出现扰乱了林柏本来喜欢的氛围。那么张扬肆意喜欢自由的一个人,现在压抑着本性,天天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转。
“好,我答应你,我不问,我等你有一天自己主动来告诉我,你喜欢酒吧的氛围你就去,喜欢抽烟就少抽些。我希望你不要一味地迁就我的习惯,你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夏未等林柏抽完烟,扳过她下颌的动作比想象中更温柔。那个落在脸颊的吻带着茉莉的香气,林柏感觉皮肤下涌起岩浆般的热流。她本能地后仰,后颈却被温暖掌心稳稳托住,“我爱你,除非你不想抓住,否则我不会放手。”
燕城的天空也飘起了雪,黄色昏暗的路灯下,雪落在两人的身上,人工湖这块经常有小情侣散步,有学生读书,来来往往的人从她们面前背后走过,可她们的眼底只有彼此。
林柏看着夏未热烈的目光,心里的某一处彻底融化,冰面碎裂的声音像是汝瓷出窑时开片时细响,如磬如流水。
也许,夏未真的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