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不敢让夏未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太没办法说出口了这件事。于是她只说处理一点家里的事情,悄悄买的回去的机票,准备第二天再回来。
这个时候没有人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夏未知道林柏家里的情况,她不愿意说,她也不会问,林柏只是以为自己处理一点家务事,就连贺浔也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轨迹发展。
等林柏到了,那两个彪形大汉按照贺浔的指示,给林柏留了一辆车,也算是完成任务离开了。
林远照常对着林柏破口大骂,“你个死婊子!不给老子钱还把老子囚禁在这里!你是非法囚禁!我要去告你!”
“去告呗,我将有精神病的父亲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伤人,有什么问题吗?”林柏从包里翻出一沓文件扔到林远脸上,无外乎都是他的精神病证明,“现在跟我走去疯人院吧,你在里面别想出来了。”
林远气急上头,说着就想来动手,林柏冷着脸一个眼神过去,他又被吓得在原地不敢吱声。
他对这个女儿是有畏惧的,他也知道林柏十四岁之前,这个女儿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他。
林远在林柏十二岁的时候,因为赌债还不上,要送林柏去抵债。十二岁的林柏知道这件事,没有哭没有闹,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追债人据理力争商量了一番,追债人摁住了林远,而一旁的林柏手起刀落剁了他两根手指,喂给了追债人的狼狗。
林远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刀子落下,林柏狠厉的眼神,他不知道周婉晴到底给自己生了个什么怪物,连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
“林柏!你才是个疯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远不甘心就这样被送到疯人院,他只想要钱,他想要去赌,他沉浸赌博带来的快感,天天做着再赌桌上一夜暴富的美梦。
林柏冷眼看着他,她已经不再去追究那天晚上林远为什么要去杀她了,送到疯人院一了百了。
“林柏,你就是个小畜生,我要送你去大富大贵,结果你十二岁剁我两根手指头,我都没有怪你,你为什么不感恩戴德啊!”
林柏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疯疯癫癫的指控,根本置之不理。
林远厌恶林柏这样的态度,开始自说自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柏你就是个恶心下作的贱人!果然只有周婉晴那种女人才能生出你这样恶心的怪物,你他妈一个女的,你喜欢搞女人?你他妈喜欢给女人舔!那个女的也他妈是个贱人!老子当时就应该直接弄死她!”
那柄悬了几天的剑终于落了。
林柏只觉得脑子中的那根弦崩断了,歪着脑袋动了动皱着眉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父亲。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耳膜鼓动传来刺耳的鸣声。她声音颤抖,带着一个明知道答案问题,一遍遍的确认。
“你是说,那天晚上你想杀的不是我?你想杀夏未,那场车祸,也是因为你在夏未的车上做的手脚,你想杀夏未?对吗?你说你想杀夏未!对吗!”
林远发癫的怒吼:“对!就是我!凭什么周婉晴死的那么早!凭什么你能得到幸福!凭什么你们都只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受苦!你是我的女儿!你就该跟我一样是个烂人!你不配!你不配!”
她看着林远的脸只觉得陌生,她无法想象这是自己的父亲。
林柏站起身,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夏未了,夏未现在受到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她,如果她们没有相遇,夏未会过得很好,她的爸妈也不会出事,都是因为自己。
痛苦转而被另一种情绪替换,她站起身斜睨着坐在地上的林远,去厨房挑了一把合适的刀和抹布回来,蹲在地上看着这个男人。
林远感受到了林柏浓厚的杀意,看着她眼底的薄凉只觉得可怖,又让他想到了那个稚童脸上的狠辣,他死命的反抗掐住林柏的脖子。
林柏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被掐住了脖子也不再去反抗,抛去了生理反应,只是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将抹布塞进他嘴里堵死。一刀刀下去毫不同情的捅进林远佝偻的身躯,怕他咽气太快了,每一刀下去都避开了要害,看着他因痛苦扭曲的脸,林柏越来越兴奋,疯狂的大笑着将刀送进去抽出来。
从记事开始,过去的一切一遍遍的在她脑子里回放,在这个方寸之地,这个一切苦难的源泉,所有压抑的情绪爆发。
三岁我高烧,妈妈让你照看我一会,她半夜出门给我买药,你却将我锁在屋里去赌博,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四岁你家暴我的妈妈,打断了她的三根肋骨。
五岁你把我送给恋童癖,是妈妈废了半条命把我救了回来。
六岁你把妈妈赶出家门,让她冬天在门外睡了一整晚。
七岁你找妈妈要钱未果,又将她腿骨打断,威胁她要是再敢提离婚就杀了我。
八岁,妈妈死了,妈妈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她浑身是血,破破烂烂的就这么躺在这个楼下,她永远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九岁,你又开始家暴我,我在菜里放了百草枯,可惜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没想到百草枯那么重的味道,被你发现之后你剩饭剩菜也不给我带了。
十岁我拿着刀进你房间想要杀你,从那之后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你都开始刻意躲着我,是怕我午夜悄悄打开你的门,再捅死你吗?
十一岁你赌桌上输了钱,回来气不过,拿着铁棍将我暴打一顿,我被邻居发现送去医院,才捡回来了一条命。
十二岁你要把我送去抵债,我剁了你两根手指,之后你就消停了,我们相安无事了几年。
十五岁那年你喝多了试图□□我,但你没想到我长的那么快,反而被我敲断了胳膊。
十六岁你发现了我勤工俭学攒的学费,把我的钱全偷走了,导致我差点辍学。
十七岁你骗我到地下夜店,要将我卖给人牙子换钱。
十八岁你甚至藏起了我的准考证,想讲我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十九岁你去我学校门口大闹。
二十岁你要杀了我的爱人!
成年之前,我每天都很害怕,我怕我哪天就被□□了,我怕哪天一醒来就被你送到别的男人床上拿去抵债,我怕被你偷光了我的所有,你懂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吗?你为什么是一个丈夫!为什么要是一个父亲!为什么啊!你怎么配啊!
刀刃机械地起落,她数不清捅了多少刀,只记得每次刀刃撞上肋骨时,喉管都会涌起被林远用死死勒住时的灼痛。
直到林远没了动静。
林柏盯着自己抽搐的指节,林远的手还保持着钳制的姿势,指腹粗粝的老茧卡在她锁骨凹陷处,此刻正被渐渐凝固的血液焊死在她皮肤上,她推开了尸体,任凭这滩烂肉倒在地上散发着恶臭。
“嗬...嗬...”笑声混着血水从齿缝溢出,血珠顺着发梢滴进领口。心脏像是在肋间胀成生锈的罐头,每一次跳动都刮擦出带着铁屑的钝痛,痛得她喘不上气,却也麻木的哭不出来。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擦干净手上的血液,却鲜红的颜色却随着她的动作晕染的更加迅速,越擦越脏。
她想到了夏未,真好啊,功亏一篑了。
结束了,该结束不该结束的都要结束了。
她卸了力倚靠着沙发,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想夏未了,但是她看着林远的尸体,也没有任何办法说出这件事情。树影从东边映到西边。林柏动了,她用麻袋将林远的尸体带走,躲过所有的监控去了郊区一座早就荒废的烂尾楼,带着尸体一阶一阶爬上二十四楼顶层。
麻袋一打开全是恶臭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刺激着林柏的每一根神经。她一脚将尸体踹了下去摔成肉泥。当尸体从二十四层坠落时,林柏恍惚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对面,指责着她这样的人也不该活着,指责她配不上任何人。各种谩骂与此刻呼啸的风声重叠,刮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天快亮了,她打了一通电话给夏未,夏未也很惊讶为什么这个时候林柏会打电话过来。
“怎么了宝宝,不顺利吗?”
夏木的声音带者布料摩擦声,大概又在熬夜改设计稿。林柏把沾血的拇指按在通话孔上,远处传来野猫撕心裂肺的叫声。
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鼻尖又酸又涩,眼泪毫无意识的就流了出来。
她终于哭出来了,堵住的眼泪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争先恐后地流出,但她不能哭出声,不能让夏未发现她的异常。
夏未发现林柏没有说话,便又问了一声,“宝宝?”
林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直接开口道:“夏未,我腻了。”
她故作轻松,仰头看着天空,万里无云,明月高悬,天亮了也一定是个充满阳光的大晴天。
夏未一时间当然想不到这一层,明明昨天两个人在京城还好好的,“什么意思?”
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分手的意思,夏未,以后也不要在联系了。”
夏未这边也停下了动作,还算是镇定:“给我一个原因。”
林柏只觉得自己开始呼吸困难,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可能是搬运尸体的时候花了太多力气,她指尖开始麻木颤抖,手上的香烟一个没稳住掉在了地上,“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很喜欢玩的人,跟你待在一起太无聊了。”
漫长的沉默让林柏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难熬的,林柏舍不得挂掉,这大概是她们最后一通电话了,她想能稍微久一点。
大概过去里两三分钟,夏未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不确定的颤抖,“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夏未在电话那头似乎深吸了了一口气,又停顿了半响,才开口:“林柏,我一直觉得你不会拿这种事情无理取闹。”
“对。”
“你应该知道,我也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腻了,而且发现你也…不过如此。”林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心脏都在剧痛,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虎口,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好。”
夏未挂了电话,挂断的忙音在寂静中膨胀,林柏突然跪在了地上剧烈干呕起来,恨意混着胆汁涌上喉头,鲜血溢出喉腔,喷洒在地上,她用手背擦干净了嘴角,颤抖的站起来离开。
她做了这件事,只能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再难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