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只有雨声,爆炸声仿佛自动被耳膜隔绝在外,木生的脸很快消失在溅起的火花与碎石之间。
谢林川闪身到他刚刚的位置,可还是晚了一步,木生已经随倒塌的桥梁坠下去。
男人没有迟疑,长臂一挥,将人揽到怀里。
整座大桥崩塌,木生感觉到周身被暖意包围。
他们瞬间被冷水吞没。
胸腔被压的发疼,不断有碎石从四周坠落,撞在他的后背和四肢。
可很快,这撞击感也消失了。谢林川完全将他裹在怀里,手臂箍得很紧,用自己身体包住他。
木生眨了眨眼,眼镜丢了,水中的金眸就算距离再近也看不真切。
下一秒,周身湿润的冷意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混着雨水的风。
重力一下子沉的难以承受,他膝盖一软,差点就地跪下去,马上被眼前的人扶住。
谢林川摆弄他活像摆弄一只人偶。木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整个翻了过来,以头朝下的姿势趴在谢林川膝盖上。
男人扶着他的小腹,另一只手则放在他的后背压紧,膝盖向上轻轻一顶,同时将手用力按下去——
木生几乎立刻将刚刚吞的那些脏污河水吐了出来。
吐了大约五分钟,直到胃里肺里都挤不出来一丁点泥水,谢林川才把他重新抱到怀里。木生难受得说不出话,胃里不断痉挛,他缩了缩,听谢林川叹口气,干脆盘腿坐下来,把他抱在腿上。
两个人湿漉漉的,都挂了彩,狼狈不堪。木生的额头靠着谢林川的下巴,他哆嗦着,不知是因为吓傻了还是心虚,一直低着头,即使被这么个热源抱着也止不住发抖。
却听到,男人的笑声从耳边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还知道冷。”男人自言自语:“……好事,能救,还不晚。”
木生:“……”
谢林川从口袋里掏了支打火机按了按,没按出火星,便丢了又掏出另一支。
这一支倒是能用,谢队长便拿没抱人的那只手碰地面,潮湿的泥土地立刻谄媚地附近的枯枝烂叶搜集到他面前堆成一堆,只不过也被雨水浇湿得差不多了,谢林川点了四次,才勉强把那团木料点燃。
木生靠着他缓了一会儿,他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四周都是树林,视线尽头只能看到那座塌了的江桥。
一时没人说话,谢林川没问木生怎么被绑到桥上,木生也没问谢林川是怎么找到了自己。
直到过快的心跳恢复正常值,痛感终于打败了肾上腺素,毫不留情地将人烧起来。
木生动了动,缠在他左手腕的锁链不知道怎么消失了,大拇指却完全翻折,此时已经肿了一大块,坠落时浸过水,又冷又疼。
可谢林川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他从怀里剥出去,刚想说什么,却在看到木生的左手时倒吸了口凉气,毫不犹豫地将青年正默默藏在身后的胳膊拎了过来。
“你真是……”伶牙俐齿的谢市长说不明白话了:“……你可真是……”
“没有断,”木生连忙说,语气有些急,推销商品一般:“……修一修还能用的。”
谢林川被气笑了:“那是能不能用的问题吗?”
木生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河水落了几颗下来。
“我才没看见你一天!不到一天!上次是坠楼,这次是坠河,下次呢?”
谢林川简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木生,你就这么恨我,死一次还嫌不够,非要死在我眼前?!”
木生吃痛地眯起眼睛,左手实在疼的要命,他忍不住迎合谢林川的力气凑上去,一条腿跪下去,膝盖不知不觉被磨破了一层皮。
他不说话。两个人僵持着,雨声渐弱,远处已经有救援队赶到过江桥附近展开救援,警铃声若隐若现。
细白手臂不断发抖,这只手是他刚刚为了挣脱锁链活活掰断的,胳膊上手上残余的血迹几乎被河水洗了个干净。畸形的手指不断在谢林川面前晃,木生试图把它藏起来,可谢林川的力气太大了,他拗不过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生小声道:“……好疼。”
手腕上的力气顿时轻了许多。
眼前人的视线像是能把他盯穿,被雨打湿的刘海黏在额头上,木生后知后觉自己的样子很糟,低下头去。过了会儿,才又说:“……不会死的。”
谢林川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木生跪不稳,火堆只烤热了他的一边身子,另一边依然冷得难以忍受。他忍着哆嗦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好一点。
“……今天医院人很多,”
木生顿了顿,喘了一口气,才接着道:
“我跟正义走散了,在那里遇到了裴峰,他是来找我的,想趁乱把我带回保护局,不过局里似乎还没同意,我听到他们说最近因为平关山的事儿,保护局很有可能要被九十三部督察局彻查,人体实验本来就要搁置一段时间,至少把我带回去也不该是现在……
“那边电话来的很急,裴峰应付不来,他在平关山除了保护局以外根本没处可去,既没法把我带走,也没法就这么放弃,我猜他把我临时锁在桥上,也是为了等他找到地方安置我再回来处置……”
谢林川安静地听着他,木生跪着的膝盖下不知不觉垫上男人的手,只隔着层皮的膝盖骨蹭到男人手心,像一把刀插在那里。
青年的语速越来越快:“……发现炸药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只来得及解开锁链,本来解开后可以立刻离开,但当时桥上还有人,我只能先转移他们。我现在的状态,做不到一边快速移动一边控制那些人下桥……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伤亡最小的办法了……”
谢林川心都碎了:“木生……”
“我……”木生打断他。青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咬咬唇,还是说了。他看着男人的金眸,嗓音发涩,却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我说了要分手……就算你一直回避,我们现在也不算恋人关系了,那我的死活也自然跟你没有关系……谢林川,你没必要救……”
“木生,”谢林川却打断他,金眸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爱我吗?”
青年闻言顿时如遭雷击,他愣了好一会儿,方冷静下来的身体再次抖如筛糠。
“是,”他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力气很小地挣脱谢林川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爱你。”
谢林川闻言却笑,男人呼出了一口气,金眸在火光的闪烁下像一颗晶莹的宝石,望着木生轻轻眯起。
“……就像在平关山时你说的那样,我看了保护局有关你记录的所有视频。”
他忽然说:“那些记录很难找,有关你异能部分的已经被保护局销毁,但药理实验的记录基本都有留存。”
木生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保护局给你用的药一开始的确只是普通的治疗感染症的特效药,”谢林川望着他:“他们确实救了你的命,但后续你不断生病又痊愈也是他们的杰作。在发现你异能之后,他们则给你用了一种名为「AMO」的精神控制类药物。”
木生从不知道这些药物的来源或名称,当时他的生命状态被研究人员有意压到了最低,连基本的活命都很勉强,他根本没有机会知道自己都在经历什么,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怔。
谢林川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说道:“这种药类似吐真剂,但作用效果并不好,因为无论问题是什么,你对它的反应都只有一个。”
他声音低如蛊惑:“……木生,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木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男人用石壁堵死。
谢林川饶有兴趣地将他所有反应尽收眼底:“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原来并不是。”
木生止不住微微颤抖,眨眼频率很高,纤长的睫毛扑簌如蝶翅。眼前人温柔的将他耳畔的发丝顺到耳后,他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吞没,或与自己一同入深渊。
“说不爱我?”谢林川笑着凑近他,声音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会相信?”
不等木生回答,他便低下头,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
受伤的手臂被男人捏住了举到头顶,其余则简直是对眼前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为所欲为。木生冷的像一块冰,谢林川将他抵在自己创造的墙壁上做尽他想做的事,他让那座墙壁温热便热,他让那墙壁柔软便软,木生很快就什么也想不了了,他像是被吞进了这个吻,整个人恍似被火灼烧——可这火不让他疼,这火是温暖的。
他不自觉失神,眼尾被刺激的泛着粉,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意识模糊间只感觉这热源忽然消失,便下意识扑上去搂住他。
谢林川立刻将他接到怀里。
本是怕举那只受伤的胳膊太久会让他不舒服,况且该说的话都说完,他也怕木生冷太久生病。如今轻轻拍了拍青年后心,使了个法术将石壁与火堆全部消散了,便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活下来吧,就当是为了我。”谢林川吻他眉心,轻叹道:“……祖宗,我真受不了你再这么一次。”
木生还没缓神,脑袋靠在谢林川颈窝,额上微微发烫。
其实从刚刚桥上就有点烧,这副纸糊的身体真的一天不如一天。
谢林川将人搂的紧了紧:“等下再睡,要换套干净衣服。”
体温烧起来了,木生皱着眉不肯睁眼。
“……”谢林川笑了,故意逗他:“还分手么?”
发烧的人倒是对这句话有了回应。
他把脸埋进谢林川怀里蹭蹭,然后轻轻摇了下头。
*
人民医院此刻已经没有下午时那么混乱了,夜幕低垂,下午事故的患者都已做了处理或安排手术。急诊大厅恢复平静,以至于谢林川抱着人从门口走进来时收获一众注目礼。
男人却不以为意,挂了个号便抱着木生走进外伤急诊。
木生一直有点发烧,拍完片子后很快意识昏沉。谢林川把帘子一拉便开始动手给他换衣服,身上湿透的那件剥下来直接扔了,青年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几天总算长了些肉,皮细如绸缎,身材也极好,腰细腿长,尤其小腿匀称细长。谢林川满意地扫了一圈,扶着腰把人抱起来,却注意到到后背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丝。
将人翻过来才看到蝴蝶骨处的一大片青紫,可能没人碰便不觉得疼也就没开口提。谢林川骂了句,小心翼翼地把之前粘的纱布撕了,看到里面的伤处果然又开始渗血。
这下谢市长是真的想要杀人。
吃了两粒医生给的退烧和消炎药,结果一点作用都不起。木生的呼吸越来越费劲,从三十八度飚到四十度五,躺床上不像睡着,反而像干脆晕过去了。骨折半麻处理都没反应,郑平刚好值班,下楼看了一眼,然后找护士干脆给木生扎了点滴。
那只手还能救,养好的话正常生活没问题,但持重物就有些费劲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谢林川的脸色还是黑的吓人,郑平正在旁边从头到尾翻木生体检报告,见状试图转移话题,便说“前面过江桥塌了你们看见没,还好没有人员伤亡,也真是奇迹”,却见谢市长的脸色更黑了。
郑医生立刻闭嘴,专心研究体检数据去了。
木生醒了一次,左手动不了,右手连点滴。谢林川正处理手机消息——那只手机跟他一起下了河,没想到居然还能用——历城在汇报绑架案结案起诉的事儿,还有关于那批在新宁医院地下找到的小孩儿的具体信息,就感到袖口被人轻轻牵了牵。
木生侧着头看他,嗓音虚哑:“……我想喝水。”
是真的很渴,谢林川扶着他喝了了一瓶半,木生才表示自己不喝了。
谢林川盯着他看了会儿,平时注意不到,每次发烧,他左眼下那颗小痣红的格外明显。他忍不住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青年下意识抬眼,纤长睫毛微扬,眼皮薄得像是一片纸。
木生:“怎么了……?”
谢林川回神,笑笑,摇头,低头啄他脸颊。
这次醒就没让接着睡。打完点滴回家,木生便靠着床头醒了会神。帘子被人拉开,是依然戴着兜帽的毛正义。
白猫见到木生就差点哭,看到青年的左手干脆哭了,把手里餐盒丢谢林川怀里便变回猫形搂住木生的脖子。木生差点被他压吐血,谢林川眼疾手快地将猫拎起来,看猫爪子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眼泪汪汪道:
“呜呜呜呜木顾问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