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华对该隐说:“你若行得好,岂不蒙悦纳,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它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
……我承认我的罪,受享我的刑罚,因你是创造天地命名万物的耶和华。
早河有树这样写。
那带来尖锐问题的女孩儿匆匆离开了,由她的兄长陪同。
“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呢,在这里住一晚多好啊。”迟迟归来的夜神幸子嗔怪道,为不周全的接待心有遗憾。
有树正帮她把采购回来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闻言同她说了些什么,让夜神幸子掩着嘴巴笑了起来。
夜神妆裕原本想加上早河优夏的line,结果夜神妆裕根本就没有手机,只好作罢。
夜神月拿着杂志坐在沙发上,但完全没有看进去。他抬起头看向气氛融洽的三人,脑海里还回荡着刚刚的问题。
这样便够了吗?
他半是苦涩地笑起来,为早河优夏的锋芒毕露。他想,这对兄妹的个性还真是截然不同。
早在早河优夏向他提出这个问题前,他就已经开始思考与之有关的东西了。如果不是有树的出现转移了他的注意,他大抵会经历更漫长更痛苦地纠结。但,早河有树为他带来的短暂安逸过后,是更尖锐的清醒。
每当他想起这种问题,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早河有树。想起那天他满身疲惫地来到他的房间,对他说着如果是月我相信之类的话,用棕色的眼珠小心试探着他。
早河优夏说得没错。
即使加害者依照法官的判决受刑,失去的也不会再回到受害者身上了。过去的经历已经把早河有树塑造成了这副模样,而他鼓起勇气才跋涉到自己面前。
既然如此。
早河优夏所说的,“希望他们地去死”……
让某些人以符合他人期望的姿态退场,难道不是最大的快慰吗?
……不只是快慰。
一只混入绵羊群的黑山羊,用他的混乱怂恿羊群。本该纯洁的羊群便就此躁动起来。
这时候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杀死黑山羊。
仅此而已。
这是一种清洗。
是的,有些人,他的消失比他的存在更能为社会做出贡献。
他的目光因沉思而发散,无意识地聚拢在早河有树身上。那纤细的背影在妆裕的拉扯下轻轻地摇晃,旋即背影的主人说笑着转过身,当两人目光相接,那人没有犹豫,站在灯光下,干干净净地向夜神月微笑了。
夜神月反倒愣了一下。
早河有树看见夜神月招手叫他过去,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沙发边上,挨着夜神月坐下了。
那重量很轻,夜神月只感到身侧向下凹陷了极小的幅度。而那孩子在明亮的灯光下,近乎透明的白。他落座时,就像一片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夜神月手边。
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夜神月思忖着。
神经质的忐忑从早河有树身上消失了,那种源自内心的颤抖被平复,稳定的内核重新回到了这具脆弱的躯壳之中。
夜神月凝视着眼前的人。
有树大概会是他在羊群中最喜欢的那只绵羊。
他总是避免向早河有树提起这个问题,可他现在却很想知道,关于那几人的死,有树是怎样的想法。
“妹妹来过之后,心情果然跟着好起来了呢。”夜神月说。
“这么明显吗?”早河有树问道。
“嗯,”夜神月点点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早河有树红了脸,但,他的视线没有再下沉,而是平稳而温和地注视着夜神月:“……确实轻松了很多。”
“是好事啊。”
“そうね。”
“一切不是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吗,”夜神月开口道,“今后也会有好事发生的。”
早河有树的眼帘缓慢地合拢,又轻快地张开。
“嗯。”
“有树。”
“嗯?”
“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话——”
“愿意。”
夜神月有些错愕,随后失笑:“连问题还没听见就说愿意吗?”
早河有树的面部线条轻轻舒展,不假思索道:“月问就是了。”
夜神月一时无言。他突然感到后悔,不该在这样美丽的夜晚问早河有树这样的问题。
他临时改了口,换了更委婉的方式旁侧敲击:“有树希望那个凶手……被抓住么?”
你也像早河优夏一样,认为那几人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早河有树顿住了。
来了。
是优夏吗?在他去二楼取书的时候,她对月说了什么?
他心中生出一种终曲将至的命定感,以及,果然如此的感慨。因此他没有装模作样地反问夜神月为什么这样问,而是给出了一个很容易让人一头雾水、颇为跳跃性的回答。
“……我希望,抓到他的那个人,会是月。”
“我吗?”
“是啊,月,只有你。”早河有树咬着字节,强调。
眼前的人,有很多秘密。
夜神月看着他,眼神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没有再开口追问。
如果他心中所想暴露出来,或许太过伤人。
有一个答案。
有一个他不太愿意提及的可能性。
时至今日夜神月依旧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将那个止步于猜想的可能一锤定音。即,杀死早河英子的人……是早河有树。
仔细想来,其实有很多违和感,不是吗?
没有得到解答的电话号码,听上去解释得十分合理的指甲里的血迹,唯一一扇未上锁的窗户……
早河英子倒下的姿势,伤口的位置,以及……
碎片化的场景在夜神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诸多论述各自浮现又迅速被否决。
这只是猜想,一个荒唐、缺乏证据的猜想。
现在,早河有树似乎答非所问的回应加剧了夜神月感受到的违和感。
……他知道自己正怀疑他吗?甚至说,他对自己算得上虔诚的信任,令早河有树期待着自己去怀疑他?
我有很多秘密,不可见光的秘密。
早河有树回视着夜神月,不去多说只言片语。
坦白的勇气他已找回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夜神月抓住秘密的尾巴来到他面前寻求真相——坦白吧。
他认定那天会到来,因为循血迹探求的人名叫“夜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