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的时候,弗吉尼亚和她的弟弟妹妹三个人平均年龄不到10岁。
她那两个对生死的概念尚且懵懂的弟弟妹妹睁着澄澈的大眼望着她,还在央求她哄他们入睡,稍大一点的弟弟问:“爸爸妈妈呢?”
弗吉尼亚没法回答,就在不久前,她刚问过来电的叔父同样的问题。
“弗吉尼亚,战争总是残酷。”电话里,她的叔父语气压抑又干涩。
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拒绝叔父接走他们三人的意见,这是他精心计划的结果——这是弗吉尼亚心知肚明的,但无法反抗。
他们家大概是幸运的,在这个异能占据了重要地位的世界,她的父母以及她自己都有天赋;也是不幸的,父母不得不踏上战场,而欧洲的争战远未到要停息的时候。
她的叔父是国家绝密机构军事异能研究所的领衔人物,他为包括弗吉尼亚父母在内的异能部队们提供医疗与研究支持,大部分时间弗吉尼亚他们只能通过与叔父的通讯得知父母的消息,偶尔他们可以跟面色疲倦但强颜欢笑的父母拥抱一下吃个饭。
父母告诉她,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等战争结束,他们就会带他们一起离开欧洲到母亲的故乡去,过平凡宁静的生活。
弗吉尼亚只有十岁出头,但天生聪慧的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当然感性让她把这一认知埋在心里,偶尔也期待一个侥幸的结局。
弗吉尼亚父亲的异能是战斗型的,母亲则是治疗。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超越寻常的强大,但对比起那些天生拥有毁灭性力量的超越者来说并不够看,这意味着在面对超越者出场的战役时,他们是近乎于炮灰的存在。
因此叔父一通在接通后保持沉默的电话让弗吉尼亚的心沉了下去。
“抱歉,不仅如此,你们所在的区域最近可能会有空袭,我安排了人来接你们到研究所这边,这里的安全措施更加完善,好孩子,带好你们需要的东西。”
“好的。”
“法国那边有乘胜追击的打算,咱们的异能者被消耗得太多,甚至连像你这样的孩子都踏上了战场……但叔父会保护好你们,安心吧。”
“……”
弗吉尼亚握着听筒的小手骨节泛白,她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对面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交代几句后掐断了通讯。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弟弟妹妹笑着说:“今晚想听什么故事?”
因着父母的关系,弗吉尼亚从小接受的便是军方提供的教育,她比所有人都聪慧,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懂得收敛锋芒:不想想、没必要,而且慧极必伤。
这并不代表她的聪慧就消失了,不如说就像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看见十以内的加减法会直接出现答案,她在懂事之后对发生的人跟事同样也是像是生而知之一样轻而易举就会得到答案,这对于年纪过小的女孩其实是负担,原本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已经了解成年人的龌龊事了。
好在这一点同样让她能够悄无声息地保护自己以及弟弟妹妹。
欧洲异能大战,各个国家都恨不得充分利用每个人去获取更大的利益,在那黄金蛋糕面前,任何道德、人性都得靠后,做任何事都可以标榜是为了国家争取利益,不论事实是否如此。总之当你不是站在集体角度而是下沉到一个普通的公民,那许多异能者就是完完全全被强行登记、强行征用、强行死去。
噢,当然会有专门的能人义士来帮你洗脑,让你满心都是家国大义,确保你上场时一定是一个悍不畏死的战士。
还是那句话,角度不同,弗吉尼亚不认为这件事可以用简单的对错去评价,不过她恰好是其中的受害者罢了。
她大概必须完全放弃孩童的身份了,无论是因为父母的离去让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落在她身上,还是因为刚刚的电话中她得到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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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凯茨是英吉利海峡上的一座小岛,身处海峡最强洋流带,周围海域在秋冬季节时常会有恶劣环境,为避免船只在这片危险海域遭受不必要的风险与损失,小岛上设立了三座灯塔。
由于生存环境堪称反人类,一般来说并不会有人生活,只有在天气不错的时候会有相关人员上岛对灯塔进行例行维护。
但如今,却有一行人领命在这里暂时居住。
“根据谍报消息,两日后,法那边会从瑟堡基地派遣小型船队渡过英吉利海峡,俄军有意向从北海进入地中海。弗吉尼亚,你们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有来无回。”
指挥官冰冷的命令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金发的少女抱着手臂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波涛汹涌的海,嘴角紧抿。
三年前被叔父接去异能研究所后,如她所料,叔父虽说着会保护他们,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撺掇她们的仇恨之心。弟弟妹妹不过四岁的幼龄,弗吉尼亚九岁过半,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常来说确实没有自己的判断力,也根本不懂战争与流血有多可怕,若非她实在早慧,恐怕在他潜移默化的暗示下恨不得提起刀子上战场才是。
而实际上弗吉尼亚确实作出了一副愤怒到极致也恨到极致的模样,她在叔父看上去欣慰又心疼的目光中激动地提出要加入组织接受严酷的训练,将自己奉献出去,成为父母的骄傲,乃至为他们报仇。
她的异能名为“到灯塔去”,表现形式为,指定身体周围半径五百米内任一醒目目标为“灯塔”,以“灯塔”为中心,范围内所有目标将升起强烈的去往“灯塔”的欲望,范围由该目标的高度决定,像灯塔这种高度,可以辐射很大一片海域。此外,在目标接近“灯塔”时将出现斥力,与灯塔距离越近阻碍越激烈。
这是个在战场上十分好用的兼具精神污染和概念型强制规则的异能,在经受训练后一个月她就被投入战场,在不会波及到她的位置安排好兵力甚至是杀伤性巨大的热武器,然后设置好“灯塔”,一旦进入范围,敌人变便会像是忘记了自己是谁一样执着地、前赴后继地踏入火圈,无法靠近也不愿意后退。
可惜她本身异能是不足以做到强控的,尤其是当覆盖范围过大或范围内的目标过多,那么稍有意志力的人都能抵抗,需要被外力辅助才可发挥效果。而且由于范围与“灯塔”高度正相关,对不明显的物体使用很鸡肋,对高海拔事物作用则目标太大,且“灯塔”一旦被破坏则失效,很容易被敌人看透。
她在九岁时异能测试报告上的短板像上面这样罗列了很多条,弗吉尼亚也因此仅作为对策性牌被安排进战场。由于同类型的异能少见,能满足她异能发动优势的战场又往往是较大规模的战役,而她对此可以做到碾压式的胜利,于是也让不少敌方势力绞尽脑汁对这个神秘的能力者进行分析。
言归正传,这次任务的战略地点布置在周边海域危险的海岛上,没有任何特殊布置(因为人力集中安排在其他战线,俄法也恰是知道这一点才选在这个时候跨海),随行的人都是很有水平的军人战士以及两三个水平中上的异能者。
在广袤的海上作战,敌人是两国的船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除了异能增幅者之外,军方还命令军事异能研究所给她准备了异能增强特效药,是这两年基于对特异点的研究而制作的短时间强效强化药物,数量及其稀少,据说容易对实验者造成无法预测的副作用,好处是让你的异能突破极限。在这个过程中,随行的士兵就会对她进行监视,确保她确实有注射药剂,然后在出现超出预料情况的时候对她进行约束。
“姐姐,吃饭啦!”
沿着楼梯跑下来的小姑娘拉住她的手,笑容灿烂。
她是军方准备的另一重保险,此次同行的异能增幅者,也是弗吉尼亚的亲妹妹伦娜。
“好。”弗吉尼亚牵着仑娜的手露出一个干净的笑,“第一次上战场,害怕吗仑娜?”
“不,跟姐姐在一起一点也不可怕!”
弗吉尼亚摸了摸她的头,跟她一起走向餐桌,大脑却并没有停止运作。
弗吉尼亚一开始是跟弟弟妹妹住在一起的,但加入军队后大量的时间被训练、学习以及任务占据,跟弟弟妹妹相处的时间也被迫缩短。她有心让伦特伦娜像普通孩子一样生活,所以特意跟奥格都斯打过招呼,希望让这两个没有异能的孩子跟着军区的小孩一起上学玩耍。
可没想到某天,仑娜很高兴地告诉她,经过测试她也拥有异能。
小姑娘脸上的喜悦与骄傲做不得假,她拉着弗吉尼亚的手说:“姐姐,叔父说了,以后有一天,我们俩联手一定能给爸爸妈妈报仇!有我在的话,姐姐就会变得超级强!对了,伦特好像也检测出了异能,但是他生病了,叔父说他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没有来……”
弗吉尼亚闻言没能控制住表情,随之而来的是之前都要大的危机感,但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下,她还是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这样吗,那伦娜地能力是什么呢?”
“我可以增幅周围指定对象的异能!”伦娜小声地告诉她,“现在还只能做到一点点,但叔父说后面会越来越强!”
“不要太信任叔父。”她抿了抿唇,飞快地瞟了一眼角落里的监视器,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
伦娜不理解,但出于对姐姐的无条件信任点了头,只是弗吉尼亚也清楚他们其实对于目前除了她以外唯一的亲人奥格都斯是必然会产生无可避免的依赖的。
这大概也是奥格都斯为什么会隔开他们的一个原因。
“增幅的异能……是不是太巧了呢?”弗吉尼亚眼前闪过伦娜白皙手腕内侧那几个不起眼的针孔,狠狠抿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