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天气好像一夜之间下降了十多度。
不用陈岸反复提醒,陈凭十分自觉的套上了羽绒服。
羽绒服是去年新买的,他和哥哥一人一件,哥哥的还很新,他的羽绒服却已经破了个洞,黑色的狗头图案补丁被印在了羽绒服下摆,穿上后,袖子遮不住手腕。
天气预报说下个星期会开始下雪,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陈岸已经全身上下捂的只剩一双眼睛,十月份去了北京问诊,回来后就换了几个药,他的身体评估比之前稳定了许多,回学校上课也不用每天请假。
临走前,陈凭提醒道:“手套。”
“差点忘了”,陈岸从枕头底下拿出手套戴上。
手套是前几天陈凭送他的生日礼物,一百多块,哥哥和妈妈一人买了一副。卖货的说是羊毛绒,他不懂材质,但戴起来确实又软又暖,没几分钟热呼呼的,一分钱一分货,付款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肉疼了。
今天出来的早,比平时提前半个小时坐上公交,到学校了天还黑漆漆的。
陈凭陪着哥哥走到高中部楼下,“不舒服就告诉老师别硬撑着,打电话给妈妈或者我来接你,晚自习不要待太晚,我今晚晚自习要考试,你不用等我自己先回去吧。”
“知道啦,再见”,陈岸挥了挥手,上了楼。
楼梯的感应灯一层一层的亮起,亮到三楼,一分钟后从最下面的一层往上灭,陈凭等灯都熄灭,回到了初中部的教室。
教室里没有人,他打开灯,慢悠悠的接了杯凉水,一口下去浑身一激灵,瞌睡自然被赶走了。
上次月考排在了第三名,彻底坐实了他表面装黑涩会,背地里暗戳戳学习的名号,连班主任都找他谈过话,希望他继续保持下去不要掉以轻心,以这个成绩不仅能升入一中还能到重点班。
十多分钟后,有几个男生嬉笑着走了进来,一看到陈凭端坐在角落里,笑声瞬间收住,噤声跑到各自的座位上。
陈凭正在做数学题,翻页的时候不小心把橡皮碰到地上,坐在旁边的男生立马捡起来,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凭哥,给您。”
“......”,陈凭接过橡皮,“谢谢。”
不管是原来的班还是现在的班,大家都莫名其妙的很怕他。
同桌说过,他的英勇事迹被曾被全校传颂过。
有人说他在社会上混的风生水起,有人说在混乱地带见过他看到过他去piao ,还有的说他跟着Q市最牛的□□老大.....一时间,传闻四起,越传越夸张。
再加上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逢人就要说一遍他的不是,传闻更是愈演愈烈。
误会也有误会的好处,他就是教室里的边缘人,总是被人诟病,无法融入集体生活。
不用打扫教室,不用参加班级活动,同学们不亲近,也不用花费时间去搞好同学关系,甚至连老师都怕他惹事,经常对他翘晚自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两节课是英语,上课前没做作业的学生你抄我我抄你,唯恐被老师发现试卷一片空白,上课时又心慌慌的怕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他个子高被安排坐在教室最后,和垃圾桶邻居,除了数学老师和班主任,其他老师通常在距离还有一两张桌子就会转回去,所以即使试卷空空也不用担心会被检查到。
一中有三个食堂,价格都一样,但味道最好种类丰富的二食堂经常挤得水泄不通。
陈凭刚打好菜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听得不太真切,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听清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声音清脆尾音软软的拖着,跟娇滴滴的小猫似的,他毫不犹豫的转头朝反方向走,后脑勺写着三个大字——看不见我。
“陈凭,我在这里啊,叫你好几声了”,女孩追上他,凑到他眼前。
陈凭心里暗叫不妙,嘴上说着:“叫这么大声,不想听见都难。”
“那你就应一声呀,陈岸哥喜欢我送他的礼物吗?”
女孩长的很漂亮,送情书的男生数不胜数,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能看到的存在。
他刚准备点头,对方就说:“我就知道陈岸哥会喜欢,我选了好久觉得超级适合他。”
陈凭:“······”,他还没说什么吧。
“好久没在学校看见你了,你不会逃课了吧?”
“初中部和高中部的下课时间不一样怎么会遇上,我好好上着呢。”
沈稚狐疑地眯起眼睛,“我怎么不信呢,你会这么老实?”
“不信你还问我干嘛,我去吃饭了。”
陈凭怕她逮着自己又要进行一番‘爱的教育’,想赶紧离开。
可他往旁边挪一步,沈稚也跟着挪,打定主意不让他走。
“我还没有说完呢,下周一下晚自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陈凭又往旁边挪了一步。
沈稚:“......”
沈稚:“你听见没有,等一小会儿就好。”
她是妈妈帮佣的沈先生家千金,沈先生先前怕女儿不能顺利升入一中高中部,知道陈岸成绩不错后便拜托他课后辅导。
陈凭虽然纳闷为什么不直接把大小姐送去私立中学读书,要给她来竞争如此激烈的一中。
但也恰恰因为如此,那段时间他们经常会碰上。
华丽的水晶灯,跟镜子一样会反光的暖黄色地板,能躺下三个他的柔软皮质沙发......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房子.
他惊讶于个子小小的女孩卧室都快比他家三口住的房子还大。
他那时和沈稚沈榆关系都不错,现在却下意识地不想与他们太过亲近。
一方面是青春期不清不楚的小心思作祟,一和沈稚说话脸就会烫,另一方面是他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差距。
有些人出生就有的东西,他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可沈稚似乎并不懂什么叫界限,明明自己就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却把他当做需要照顾的对象。
不见面还好,一见面比他哥还能唠叨,比树枝还要缠人。
所以,周一下晚自习后,陈凭就‘要不要等沈稚’有了些许的迟疑。
等吧,他不想和沈稚有过多的接触,不等吧,沈稚没见到人没准会生气还会念叨他。
在他犹豫不决时,没剩几个人的教室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目光锁定他挥了挥手。
得,都不用犹豫,直接来门口堵他。
沈稚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礼盒,陈凭见过,妈妈带回家给陈岸的礼盒就是这个包装。
“生日礼物,体艺节我要彩排,还有短跑的比赛,到时候可能会忙忘了,提前送你了。”
陈凭接过盒子,“谢谢”,算算时间,他的生日没几天了。
沈稚是第一个祝福他的人。
“不用谢。”
沈稚脸红扑扑的,他都能想象对方怕他跑了,下课铃一响就从高中部跨过足球场跑过来。
陈凭和她一起走到校门口,说:“我陪你等到徐姨来。”
沈稚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先走吧,妈妈最近都不来接我。”
“你胆子就指甲盖那么大点,敢自己回去?”
“你也太小看我了”,沈稚突然变得有志气了,但也就一句话的时间,“不敢啊,我有一起回家的小伙伴。”
她看了看表,从兜里掏出两个棒棒糖,递给陈凭一个。
陈凭撕开包装含进嘴里,很浓的葡萄味,本以为她会吃另外一个,她却把糖收回了兜里。
等了十多分钟,小伙伴还没来,沈稚站不住了,跺跺脚蹲在地上。
陈凭一屁股直接坐到马路牙子上,腿伸的老长,沈稚嫌弃的从包里掏出一张试卷给他。
“再给一张。”
陈凭并排铺在一起,示意沈稚坐。
“谢啦”,沈稚挨着他坐下,学他的样子把腿伸直,发现比他短着一大截又缩了回来,“你真的不用陪我等,先回去吧。”
陈凭叼着被几口嚼碎,已经吃完的棒棒糖棍,“你五分钟前就说过一次,我不差这点时间。”
天气冷麻将馆没多少人,加上枪哥最近心不在这个上面,晚上七八点就早早关门了,他现在没什么事要做,时间多的是。
“国庆去哪玩儿了?”,陈凭问。
“贵州,人好多景区里挤的脚都能离地,苗族服装也好看......”
沈稚聚精会神说话时,陈凭总想按住她的脑袋看会不会突然卡壳,不过也只是想想,他从来没试过。
她讲的手舞足蹈,他听的认真,一双黑色的运动鞋站在两人前面都没有及时发现。
“沈稚。”
陈凭抬头看过去,沈稚已经从地上蹦了起来。
“你来啦!”
“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抱歉。”
黑色运动鞋的主人是个男生,声线磁性低沉,个子比他还要高一些,在昏暗的路灯下也能看出长的很帅鼻梁也高,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属于柯谅行一挂的精致长相。
不过没有柯谅行女气,皮肤也白,但柯谅行比他更白。
不知为何,陈凭下意识的把这个大帅哥与不搭理自己,且不知去向的某人做对比。
帅哥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你是?”
“介绍一下,这是陈凭。陈凭,这是谢昀珩,刚转到我们学校的学神,超级厉害。”
陈凭吊儿郎当的伸出手挥了挥,“学神你好。”
“你好”,谢昀珩矜持地说道,漂亮的眼睛注意到他嘴里漏出半截的小白棍,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沈稚:“陈凭,我们送你回去吧,就当谢谢你陪我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
陈凭吐掉嘴里的棍子,“不用,不顺路,你怕我被拐走啊。”
“你这体格可能性是很小,但现在这么晚了坐公交也不方便嘛”,沈稚这时才想起要问问谢昀珩的意见,“可以吗?”
谢昀珩回道:“没问题,送完你,我回去的路上正好送他。”
“......那走吧”,这个帅哥还怪礼貌的,而且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走出禁停路段,停在路边的黑车让陈凭眼前一亮,瞧瞧这线条这光泽,这完美的曲线......他忍不住绕着车看了两圈,嘴里啧啧感叹这车真他喵的帅!
虽然看不出谢昀珩衣服是什么牌子的,但果然是有豪车的大少爷。
他毫不客气的钻进车厢,沈稚也跟着坐进去,跟在她身后的谢昀珩坐进了副驾驶。
“陈岸哥说你去了初三最好的班,平时不见你学习没想到深藏不漏啊,你肯定是夜里躲在被窝里学了。”
“哪里哪里,随便努力一下就这样了”,陈凭谦虚道。
“一鸣惊人呐小陈同学”,沈稚打趣道:“之前期中考你全科挂零大家都在传是因为教导主任被你一脚踢到门外,牙齿摔碎两颗、半边脸摔肿手臂摔骨折、假发掉了气不过,你才全科挂零蛋。”
坐在前排的谢昀珩:“......”,校园霸凌?霸凌老师?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不可能,沈稚的交友范围也太广了。
“胡扯”,陈凭摆摆手。
沈稚朝他那边挪了挪,好奇道:“当事人说两句呗。”
陈凭没藏着掖着,愤愤不平,“我比他还冤枉!你也知道初中部的椅子又窄又挤,一个教室恨不得塞上百八十人。”
沈稚赞同的点了点头。
“考试的时候我被安排在第一排,课桌抵着我大腿,我就把腿伸直了,谁知他走路不看路非要往我脚上踩,结果受惊跟个大炮似的飞出去五米,绊倒在门槛上摔了出去。
他起码有300斤,我脚背都被踩青了大脚趾肿了好几天,长得高腿长难道怪我?!”
字字泣血,就差将‘冤’字刻在脑门上。
“噗!”
司机大叔没忍住笑了一声,随时立刻保持肃静,脸上重新写上‘专业’。
但沈稚显然没有那么专业的态度,“太惨了哈哈哈”,笑得朝后仰,没控制住力砸到后脑勺,惨叫一声抱着头哼唧。
陈凭嘲笑道:“乐极生悲了吧。”
沈稚眼眶生理性的泛红,幽怨地说:“都怪你。”
“我可没让你笑,你还别说,教导主任那天看我的表情,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笑归笑,陈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