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珩到话剧厅门口接人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阮星禾还在里面忙,忙到没有时间看手机。
他坐车里垂眸盯着屏幕,上下刷新,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时不时看一眼大楼,没瞧见熟悉的身影后眼底露出几分烦躁,显然耐心已经耗尽。
三点一到,大楼里有人陆陆续续往外走,等人都走空了,还是没瞧见阮星禾出来。
昨晚把人吓着了?
宗珩懒懒地往后一靠,对此挺无所谓,甚至眼底的玩味更重。
想跑已经太迟了。
他才刚刚开始。
车门一关,男人兀自进了话剧厅大楼。
…
在里面焦头烂额的阮星禾并不知道有人来逮她了。
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三明治,胃里空空荡荡,疼得她差点直不起腰,偏偏照着此时的情形她还不好离开。
偌大的休息室里聚集了一群人,吵吵嚷嚷,没完没了,而话题中心的主角也是阮星禾的话剧男主。
那个不久前才获得重要机会的江季钦。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半个多小时前,合练刚刚结束,阮星禾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拿出手机,一个男生大喊大叫着从休息室跑出来,演出服都没换,一副‘丢了命’的表情,声称自己价值十几万的腕表丢了。
阮星禾作为整场话剧的负责人之一,没道理直接离开。
丢失物品贵重,现场没人敢走,一瞬间闹闹哄哄的,有人问那个男生是不是忘记放哪了,又有人问是不是谁不小心拿错了。
没过多久,现场忽然出现一道满是猜忌的声音:“合练结束之后我好像看见是江季钦第一个从休息室出来……赵金鹏跟我一起,他也看见了,是吧?”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他们看看默不作声的江季钦,又看向那个男生所说的赵金鹏。
赵金鹏性格内向腼腆,那么多双眼睛同时注视着他,他明显很慌乱,脑子里根本没什么其他反应,只顺着那个男生说的点头,“好像是……”
阮星禾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她跟江季钦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有些人从平时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人品,所以她不相信,更何况人还是她选的。
阮星禾脸色很不好看,胃疼加上又出了这档子事,心情也多少有点受影响。
她扭头寻找江季钦的身影,打算先找他这个当事人问清楚。
而江季钦从事出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声为自己辩解,在场很多人都已经以为他是无声默认,其实他很清楚就算他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用,没有人会信他。
他也不在乎任何人信与不信,他只在乎一个人对他的看法。
所以当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他能平静应对。
可事实是,他慌死了。
阮星禾没来得及去问当事人,其中一个年轻老师直接过来跟她说要换掉男主角。
“凭什么?”她脸色冷下去。
那老师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品行不端的人怎么能是男主,你也知道这次演出对学校来说有多重要,要是被人扒出来,到时候怎么收场?”
事实都还没明了,这是一个老师该说出来的话?
阮星禾简直要气笑了。
这时,一直在旁观的张允聪忽然出声,态度诚恳,语气恳切:“学姐,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绝不违背,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阮星禾属实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这号人还能出来跳脚。
那年轻老师顺势帮腔,亲切地拉着张允聪的胳膊说:“正好,张允聪各方面都比江季钦优秀,他的演出经验又那么丰富,我看就没人比他更合适”
旁边围观的个别演员也开始附和。
几个人的眼神对来对去,明显有鬼,他们是不是把自己当傻子?
“行啊”阮星禾冷笑,一副好商量的语气,“那就听老师你的,换吧”
远远沉默的江季钦把头埋得更低,说不出的落寞。
年轻老师和张允聪两人一愣,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轻易,不过答应了就行。
“你早该听老师的,不然今天不就没这事儿了”
阮星禾不接话,静静盯着得意洋洋的男人摆起老师的谱,平时大事小事倒是没见人。
张允聪从狂喜中回过神,“谢谢学姐,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用谢”阮星禾一脸平静,“希望你跟这位老师的演出能早日登台,有机会我会去捧场”
所有人一脸错愕,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位年轻老师,他不可置信地三两步迈到阮星禾面前,愤怒道:“阮星禾,你什么意思?你要让我走?”
“不是你说他优秀,演出经验丰富?那我不耽误你,你也别耽误我”
那年轻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想去争辩,但他很清楚,阮星禾就是有这个权利,张允聪就是一个例子。
“我只是为了这次演出能够顺利才好心提的建议,如果你坚持用一个品行有问题的人,出了事你必须全权负责”
阮星禾冷嗤了一声,满脸嘲讽,“我看品行最有问题的人是你”
“你——”
“学姐,你是想要包庇江季钦吗?”
那么多人里,阮星禾一眼就捕捉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那个丢表的男生。
“江季钦,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阮星禾的目光从三两人中穿行而过,直勾勾盯着那个落寞垂着眼帘的男生身上。
她看见男生的眼睫颤动,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向她。
这时候所有人的视线才准确投落在江季钦这个当事人的身上,他们好像也根本不在意东西是不是江季钦拿的,只是为了在即将演出的紧张时期看一场转移注意力的闹剧。
“不是我”
江季钦语气平淡,他心里有希冀,希望她能够相信他。
阮星禾自然是相信的,她挑的人,没理由怀疑。
“你说不是就不是?”丢表的男生急了。
阮星禾扭头去问看见江季钦从休息室出来的那两个人,“你们亲眼看见表是江季钦拿的?”
那两人愣了两秒,齐刷刷摇头。
“那就是没有证据”阮星禾说:“合练开始到结束,所有人都出入过休息室去换装,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我。你说你那表挺贵对吧,我的建议是直接报警”
丢表的男生听到要报警忽然有些慌,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张允聪,后者又看向了那位年轻男老师,男老师便说:“马上就要到正式演出的日子了,我觉得事情没必要闹大……”
“要不这样,东西肯定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人都还在,要么在身上要么就在包里,搜一下就知道了”张允聪适时提议说。
其他人持反对意见的比较少,阮星禾也同意了,但她没想到那块表还真从江季钦包里搜出来了。
江季钦脸色发白,表主人举着他那块腕表,反复查看,心疼坏了,瞪着江季钦啐了口,“小偷”
这有点难办了。
阮星禾看着大部分人露出的鄙夷,唯独张允聪脸上那完全掩盖不住的得意,她从刚刚还无起伏的的情绪缓变成了愤懑。
她自认为江季钦被针对这事儿她有责任。
她不能任由人就这么被欺负了去。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被人拥堵的休息室门口突兀地横插进一道声音。
“一块废铜烂铁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阮星禾错愕抬眼,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人群散开,男人一身冷峻,勾着笑,脸长得不像平凡人,眼神睥睨着场各位,散漫不羁的贵公子样。
所有人都惊疑这个一身名牌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中间自动空出条路,宗珩没动,站门口那,眼神直勾勾盯着阮星禾。
江季钦是见过宗珩的,那天没太看清脸,今天总算看清了。
他的脸更白了,一种火辣辣的自行惭秽从下往上,这一切都比刚才他成为‘小偷’的那一刻还要无地自容。
同样无地自容的还有丢表的那个男生,这块表他平时当宝贝一样跟人炫耀,这会儿被人说成是废铜烂铁,脸上面子挂不住。
“你谁啊,有病吧,不识货就别他妈乱说话。”他大声反驳回去,语气却微微发颤,有一点心虚的由头在。
宗珩也不生气,离得近了,很是礼貌客气地询问一句,“我可以看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就是心虚,丢表男生本来就好面子,只犹豫了几秒就给出去了,他还就不信这人能看出什么苗头。
他递过来宗珩倒没接,只是低眸瞧了两眼,嗤笑道:“印刷粗糙,刻度模糊,连表镜都这么不耐磨,你指望谁来偷你这块垃圾?”
宗珩说得有理有据,可信度满分,连那个男生都僵住脸埋下头萎了。
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表示震惊。
事情闹了半天,结果是块不值钱的假货,鄙夷的矛头立刻转向。
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还事不关己的阴着脸站在一旁。
阮星禾冷冷盯着。
事没完。
“东西是假的,但也没法证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包里,所以我还是建议你报警”阮星禾对一直沉默的江季钦说道:“总不能让你的误会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不了了之吧”
麻木了半天的江季钦好像才回神,心里滚烫,抿着唇角点了点头,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刚准备开口让阮星禾离开的宗珩不爽地眯了眯眼,目光缓缓落在她旁边的男生身上,神情不屑。
眼看江季钦真的打算报警,张允聪几人瞬间慌了。
“学姐,东西既然找回来了就算了吧”
“这怎么能算了,被冤枉的又不是你”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搞这么一出,还想就这么算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江季钦手不停,刚要打通,丢表的那个男生慌忙过来截过他的手机挂断,嘴里慌慌张张地说:“别报警,是我……是我自己不太清醒,放……放错了……”
“放错了?要是你不承认,那江季钦岂不是一直被冤枉?”女主演于昕忍着火气说道,平时也不是没发现他们几个针对江季钦,但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过分。
几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替江季钦讨伐起来。
最终阮星禾也没有揪着不放,毕竟演出在即,征得当事人江季钦的允许后,她将这件事告知了学校,学校也对张允聪几人进行了处分。
阮星禾还让他们几个跟江季钦挨个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