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从衣带下取出了一个圆环状的东西,尺寸刚好是顾御诸的拇指大小。盖聂连小指都要比这个环大一圈。
他把指环放在的顾御诸的手心,顾御诸眨了眨眼,拿起来端详着。
这环身是用勿忘草的草茎为基本,被某种人不能产生的外力拉成细丝后编制而成,其上有勿忘草镶嵌在细丝之间。毫无疑问这术法就是一种非常精细的御物术,但她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顾御诸问。
“十四年前,盖某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晚上。”
话都说到这儿了,顾御诸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努力搜寻着,想回忆起和盖聂的第一次见面……
“嘶、…我是不是喝高了……。”御诸微微颦眉问。
盖聂哑然一笑,点了点头。
……
鬼谷弟子会在谷中三溪池对岸池畔上练剑。
娥轮离地已有一段距离,今天似乎有些练得忘我了。盖聂将剑收鞘,看了看远处后回头准备架舟回到居所去。这时却听不远处的林中有窸窣之声,盖聂猛地回过头来作出警戒姿态,保持拇指在剑柄上稳定。
从深处传来一股浓重的酒味,其中掺杂了少许杏花的香。居所地处鬼谷深处,怎么可能是醉汉呢?他向前走去,想看个究竟。
只见一个白发女子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视野中,背上背了一把被粗布包裹的棍状物体,一只手上拿了一个空酒坛子,另一只手捏着眉心,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这?
自己拜入鬼谷门下数月,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周围地形错综复杂,就算是迷路的人也不会恰好迷路到盖聂平常练剑的地方吧?——正当盖聂思慕此人来历之时,他的视野被阻挡了,被这个人的脸完全阻挡了。盖聂想后撤却被眼前的人一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此人内力深不可测!!此番前来实乃蹊跷,难道她想对鬼谷不利?!盖聂如是想。他清楚凭他的武功是不可能与这个人抗衡的,于是冷静了下来,静观其变。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这人生得一副好容貌,有些华糜慵懒之气,盖聂并不喜欢这样的面孔。她微微闭着眼,不断用食指搓着下颌,细细端详着盖聂。
“嗯?哪来的男人?”她终于发话,却是一副别人闯进自己领地的语气,顾御诸继续问道:“你谁?”如此没礼貌的问候让盖聂有些恼火,但他快被这人身上的酒味熏昏了。
“在下,盖聂。”他忍着想捏住鼻子的冲动说。
“‘盖聂’……嗯…”她作出思考的样子,又突然抬头,大悟般问:“诶,你叫盖聂?”
“……是。”难道她认识自己?
“我不认识你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她含笑问。
……盖聂从来不想被醉汉缠上,今天竟然被一个醉女人留住回不了家。他感到麻烦,但这人貌似还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练剑。”他冷冷的,不想多说一个字。
“练剑?这荒郊野岭的来这儿练什么剑?”她惊讶地问。
“……与姑娘无关。”他才要问,荒郊野岭的来这儿喝什么酒?
“啊~~~”她像是被人耍了赖皮一样,长长地抱怨了一声,“你这小孩怎么这样无趣呀!不好玩儿!”
……那就放开我。盖聂心说。
“诶,不过你这小孩生得好俏丽!”她又雨后晴一样挑了挑眉,笑了起来。“真是个小美人儿。呵呵呵……”
这人不光是个酒鬼,还是个登徒子。盖聂并不想听夸赞,尤其是这种夸赞。
“我猜猜,你手上并没有老练剑士的厚茧,而是几层破皮后所结的血痂和薄茧,肩膀也明显还没有锻炼起来,”说着这人微微捏了捏盖聂的肩膀,盖聂想动手的心都有了,“而且以握剑姿势来看你刚刚练习的是……”不过见这人开始一本正经推理起来,盖聂竟有些认真听着她的话了。
“纵剑术嘛。你是王先生的新弟子?”
原来她认识师父,而且对鬼谷武术了解深刻,看来眼前这个举止轻浮的女子身份虽不简单却并不是敌人。不过是不是敌人盖聂都想远离她。
“是不是?我猜的对不对呀小美人?你皱眉干嘛?啊呀啊呀……”
盖聂的不快都已经表现在脸上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每次听到“小美人”三个字后背就发麻,他咬了咬牙,说道:“……姑娘猜的不错。…是在下失礼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女子竟轻轻放开了盖聂,还一脸悔意地移开了眼睛,心虚一般将手背后说:“嗯……是我惹的吗?”说罢她缓缓蹲了下来。盖聂怕她作出出格之事,便连忙想扶起她,只见她抬眸说:“小美人,你坐下,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与她对上那一刻,盖聂的不快竟忽然烟消云散,因为她的眼虽有一层酒汽,不甚清醒,但眸子明净悠远如深空,赤诚真挚,真情藏于眉宇间。他顺着她,竟乖乖屈膝正坐了下来。
女子手指灵活地屈伸转折,在空中划出耀眼美丽的符文。
“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
她闭眦轻念着,把手放在身下有些稀松的土壤上。两人周身的泥土中泛起微光,盖聂被所见震撼了。
绿芽冲破了土壤,以不可挡之势蓬勃生长,结出各异的不知名的香花。花面最大几乎都不过半掌,颜色都清纯可爱并不艳丽,香味也清新,并不浓郁。盖聂和眼前人被包围在这小范围的花海中。他伸手在一朵花上点了一点,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夜色中萤火飘洒,开始有蝶萦绕在两人四周。
施法结束,盖聂还是为眼前景象所撼,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现。女子浅浅一笑:“小美人,可否借一下你的手?”
盖聂听言举起了手。女子在他的血痂处放了几朵花。这种花长得小巧秀丽,薄薄的蓝色花瓣围着黄色的花心,既雅致又醒目。她双手托起盖聂,俯下头来,在盖聂掌中轻轻一吹,血痂竟渐渐消融,暖意从手上蔓延至全身,疼痛感竟直接被掩盖。
他无言地看着眼前种种。女子抬头,又与她湿润的眼眸对上。盖聂终于回过神来,忙地抽出了手,等表情平缓下来后脸上有些泛红。
“嘿嘿……你是不是被我的酒味熏到了?现在我变出花,酒味就淡了。刚刚给你施的法术能让你的手尽快结茧,这样就不太疼了,嗯。怎么样?你别皱眉了,啊。”她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
“……多谢姑娘。是在下冒犯了。”盖聂柔和起来,想着这人所为,心里有些愧疚。
“这个叫星辰花,又叫补血草。”她从旁抽出一支刚刚放在盖聂手上的花来,花茎在她手中被拉成细丝后盘曲成环状,其直径刚好可以戴在盖聂的无名指上。蓝色的花牢牢嵌在里面,夺人心魄。
“送你。”她把指环放在盖聂手中。盖聂并不想接受她的东西,但不知为何,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姑娘,这……”被她如此看着,自己却心虚了起来。他忽然想起时间一定已经很晚,明天还要给师父准备早饭,他眼里的心思被女子捕捉到了,女子拍拍盖聂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我和王先生说,不会让他骂你的!噢……不过你确实也该走了…”她安静下来,慢慢地把身体转开,面向月色。盖聂也转向一边,垂眸看着她放在自己手上的指环。这花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勿忘。
虽说该走了,但也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吧……她的发在月下散发如此光辉,眼里却似乎流出一点寂寞。
要把她带回去吗?但她并不像是很想移动的样子。要在这里等到她清醒过来吗?那至少等到她睡着,天亮之前叫醒她吧……盖聂想。
“随身携带,有凝神静气、舒缓伤痛之效。”
“在下不知做过什么,姑娘这般…”
“兴趣使然而已,不必太在意。而且 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
“……那敢问姑娘尊名?”
……
却不听她的下话,盖聂侧过头来看她。
还是微微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见她忽然像盖聂这边倾来,盖聂一惊 却已经躲不开,任由她落在自己的腿上。
“姑、姑娘?!”他嗓子一紧,竟然有点失声了。他迅速把手臂张开,生怕碰到了女子,却还不见回应。因为看不见她的表情,盖聂便小心地向前探了探。
睡着了。
盖聂叹了口气,心想也只好这样了。她的发丝那样轻柔,平稳的呼吸和安逸的睡眼竟让自己也有些困倦。萤光将女子的面庞照得忽明忽暗,花香扑进鼻腔中,渐渐吞没了自己的清醒,风在水面划过的声音已经不能够提醒他,他就如此睡着了。
……
“都已经是那么早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顾御诸拿起指环,在盖聂的手上比了一比。这么多年,这指环早就不能被盖聂戴上,她离开盖聂的肩,有些可惜似的看向他,只见盖聂却满是笑意。
“忘不了的。”他说。
“那你十几年、一直都带着啊?”她发觉盖聂身上的勿忘草香是永驻的,于是有些面红地问。
“嗯。”
“啊…盖聂……你真的,,”顾御诸突然用手撑起自己,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眼神直直盯着盖聂,她的语气里似乎在压抑一种强烈的冲动……
盖聂歪歪头,等顾御诸的话——却突然一失重,被眼前的人扑倒。
“诶!阿云、……”他失声道。
“哈哈哈啊啊——你真的好可爱………好喜欢你…”顾御诸热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脖子深处,还用鼻子蹭来蹭去,他现在可比御诸的吐息热得多,还慌得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只好保持被推到时的姿势,让前臂支着手和地面保持垂直。
顾御诸在盖聂的脖子上吻了好几下,逗得他连连握拳,无地自容。
“阿云、别……”
“呵呵呵呵呵……好啦、好啦,”顾御诸停了下来,笑得肩膀都在抖,盖聂就任凭她在自己怀里任性地嘲笑自己,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只趁他不注意,顾御诸在他下颌落下一吻,轻轻地,好像无形的风,没有痕迹,却感受得到……她又藏进盖聂肩窝里,偷偷害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