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离说完这句话,将谢承运扶回床上便走了。
谢承运想叫住他,这么小的娃娃能有什么计划?
可是看着这小小背影,回想如今局面,竟也只能选择依靠他。
到了夜晚阿尔喜回家,瞧见谢承运手腕上佛珠。
摩挲着他的手道:“那小子来找你了?”
谢承运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睡下。
寒风呼啸,烛火昏暗。
阿尔喜将谢承运双腿并拢,卷发落在他身上。
伸出手去摸谢承运小腹,嗓音嘶哑:“我们的孩子怎么还不长大?”
俯下身子去舔谢承运耳垂,湿热的气打在他脖颈上,不由觉得有些痒。
伸出手企图推开他,却又被压下。
巨刃挤入双腿,阿尔喜捧着谢承运脸庞,与他接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承运觉得双腿发麻,阿尔喜才勉强放过了他。
下床拿了软帕替他清理,可动作愈发不老实。
谢承运拿起床边凉茶,泼在阿尔喜脸上:“要么睡觉要么给我滚出去。”
阿尔喜也不恼,帕子一扔盖灭烛火。
环住谢承运重新滚到床上:“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与他这么要好了?”
手威胁似的扯了扯头发:“你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谢承运踢开他:“那是你养的崽子,和我没有关系。阿尔喜,你这是在干什么?”
阿尔喜难得一卡,又黏了上去:“我只是觉得你很喜欢孩子,喜欢少年郎。”
语气里没有醋意,反倒透出几分凄惶:“我会老,可他会长大。”
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承运扯着衣领从床上拉起:“阿尔喜,你觉得我和你一样是变态吗?他还只是个孩子,甚至是你的儿子!”
玉面薄红,皱着眉头。
腕上带着佛珠,黑夜遮不住美人骨。
阿尔喜沉默良久,重新覆上谢承运的手。
垂首与他额贴额:“对不起,我错了。”
缓缓将手拿下,小心扶他躺回塌上:“快睡吧,明日我带你去看上师诵经。”
风声吹着帐篷往上,胡地偏远,不知家里怎样。
上梁的冬日,也会来得这么快吗?
顾悯忠会替他守着周谢两家与上梁吗?
可笑曾经钟鼎之家,如今却也只剩个空堂。
谢承运不知是阿尔喜在药里加了东西,还是自己身子又差了。
每日都在睡觉,却怎么也睡不醒。
直到那日谢不离背着包裹匆匆赶来,推醒睡梦的谢承运,给他看怀里抱着的黄鼠狼。
那只黄鼠狼被阿尔喜藏了起来,谢承运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脸上荡出笑,献宝似的让他瞧。
“母亲,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我们快走吧。阿爸被上梁轻骑困在戈壁,我们可以奔向远方。”
谢承运的脑子还晕乎乎的,却猛得被这句话炸醒:“上梁轻骑?”起身抓住谢不离的肩膀,微微摇晃:“上梁轻骑怎么会来草原内部?”
“我也不知道。娘,你抓疼我了。”
谢承运连忙松开手,起身去穿衣服。
谢不离一路跟在身后,小心翼翼护着母亲:“娘,您慢点。”
“不要叫我娘!”
谢承运回过头,见谢不离被这句话吓得后退两步。
只得又把他拉回来,随意摸了摸小孩脑袋道:“我是男的,你应该叫我父亲,唤我阿爹才对。”
因为长久卧在床上,阿尔喜并不防备他。
不过也对,谁会防着一个怀着孕的人呢?生子艰辛,怎么可能还有余力逃跑。
谢承运翻出胡刀藏进衣裳,看着谢不离道:“阿尔喜被困戈壁,可这还有守卫。”
“小子,你要怎么带我走?”
谢不离扬起微笑,牵起谢承运的手:“我和阿布说了,让娘带我出去玩。”
“阿布可怜我,便同意了。”
“母亲,这里没有人会阻拦我们。”
谢承运的眸子漆黑如墨,站在原地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突然蹲下身子,捧着谢不离的小脸轻声道:“好孩子,你出去后同他们说你要练箭,我来替你瞧。我们把弓带上。”
“为什么要带那东西,又重又不实用。我带了刀和打火石,我会照顾您的。”
谢承运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一切听我的。”
裹着锦帽貂裘,谢不离死死贴着他。
一路无阻,唤人拿弓。
谢不离说是要射鸟,给母亲放到床边解闷。
谢承运看见了安格日,安格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这样遥遥相望。
谢不离拉他走,谢承运看见安格日张口。
她说:“抱歉。”
草原在西,他们一路往东。
谢承运问谢不离,困住阿尔喜的骑兵穿的是什么轻甲?
谢不离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阿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
谢承运望向天边,因为他要确认,这是谁的军队啊。
是顾悯忠来救他,还是朱允胤遣人来囚。
路上磕磕绊绊,过往日子里谢承运真的吃过苦,他以为这小孩会抱怨会生气,没成想反倒是他一路照顾。
原想大不了半路分道扬镳,他找牧民送谢不离回家,可如今那孩子却在前方开路。
谢不离砍下带刺枯藤,小心扶着母亲的手。
山路崎岖,母亲又瘦了。
谢不离递给母亲野果,环住谢承运的腰,企图去听孩子心跳。
谢承运毫不在意,只当他是寻求庇护。
可谢不离却下定决心,他不要再让母亲受苦,他的母亲不该受苦。
躺在山洞里生起柴火,打火石上山时弄丢了,如今只能钻木取火。
将木头削成木屑,努力转动。
夜晚快来了,得在天黑前生起。
谢承运将头靠在壁上,谢不离一边搓一边道:“阿爹,岩壁湿寒。你过来,靠在我背上。
“我的身子是软的,还有些热气。”
头上冒着细密的汗水,甚至打湿后背,可火怎么也起不来。
谢承运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
脑袋晕乎乎的,滑落在地,又支着身子坐起。
用力喘气,可喘着喘着变成了咳嗽。
一边咳一边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谢不离连忙扔下木棍,过来拍打谢承运后背。
谢承运跪在地上,什么也不清楚了,只知道好难受。
谢不离见谢承运面色愈发苍白,甚至嘴唇都有些发青。
匆匆过去打开包裹,黄鼠狼躺在里面,尸体不腐。
他只知道出来需要用钱,却不知会饥寒交迫。
泪水无用,所以他不会哭。
“不离,不离。”
谢承运好似好受些了,蜷缩在地上唤他。
谢不离连忙抹抹脸,又过去找他。
将母亲脑袋放在膝上,谢承运闭着眼,摸索到了谢不离的手:“我没事的,莫怕。”
“我只是突然有些累,阿离,你把我的帽子放在脑下,让我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我说过我会带你走,我不会食言。我只是太累了。”
控制不住的泪水流下,谢不离去摸母亲苍白冰凉的脸。
明明叫不离,为什么稍一变化,就变成了阿离呢。
谢不离脱下自己的外衣垫在母亲脑后,又去生火。
天空已经变成灰色,火来吧,火来吧,火快来吧。
不管是谁,求求你了,给我一点火吧。
不知是神明听到乞求,还是努力有了效果,木屑终于冒起轻烟。
谢不离连忙捧起,虔诚的小口去吹。
呼。
呼。
终于有了微光,燃起柴火。
不顾满手血泡,谢不离过去背起母亲,将他移到火堆边上。
想靠近些,怕母亲会冷。
若靠近了,又怕火苗会烧了母亲衣裳。
好不容易移动到了一个他认为刚好的位置,谢不离跪在地上,如拜神般吻了吻母亲眼角。
撕下衣裳布料,包裹上木棍。
从外拖了枝丫盖住洞口,拿起弓箭往夜色去。
他终于知道谢承运为什么要带弓,陷阱太慢,长刀短刃都不方便。只有弓箭是最实用的。
他的母亲得饮血吃肉,那才最补。
可是冬日的深山,哪里会有动物呢。
谢不离捏着火把提着弓,一寸一寸的搜。
黑夜里,一双反光的眸子望着他。
谢不离看见它了,那是一只极瘦的孤狼。
狼也看见了他,发出低吼。好似在评估谢不离战力。
阿尔喜说是阿爸,其实是把他当狗养。
可他不是狗,他是草原狼。
谢承运如今不在,谢不离也不再伪装。
架弓拉弦,箭指孤狼。
一箭射偏,狼向他面门奔来。
谢不离干脆丢了弓,从靴子里掏出短刀与狼缠斗在一起。
孤狼的牙齿尖锐,口水落了谢不离满身。
他拿着刀,抵着脖子努力往下压。
谢不离年少,根本打不过这只成年恶狼。
可他身上的气势太骇人,瞳孔泛红,手臂冒着青筋。
孤狼有些害怕,想要逃跑。
可谢不离扯着它的皮毛,一下扑到狼身上。
用尽浑身力气压着它,捏着刀,努力往小腹捅。
狼发出凄厉哀嚎,逐渐不再动弹。
谢不离抱着它,滚在地上。
身上全是伤,他想休息一下。可又想到母亲还在等他。
谢不离摇摇晃晃站起,拖着狼的尸体,往家走去。
母亲在哪,哪里就是他的家。
柴火照亮山洞,里面如此温暖。
谢不离想割开狼的咽喉,放血给母亲喝,可他却摸到了莹润汁水的□□。
难怪那狼一直跟着他,原来没有食物的不止是他。
不知狼崽是否可以长大,但如今便宜他了。
从外面采了片大叶,卷成杯子。
挤出狼奶,小心翼翼捧给谢承运。
捏着母亲的嘴喂他喝,咽不下的汁水顺着唇角往衣服里流。
母亲喝完,嘴唇终于有了颜色。
这时谢不离才发觉自己好饿,浑身虚脱。
可他没有力气再去给自己烤肉,弓下小小的身子,去舔母亲未饮尽流尽脖颈的狼奶。
好甜啊,到底是母亲甜,还是狼奶甜呢。
谢不离并不去想,只是躺在谢承运身旁,依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