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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两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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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回到哈特菲尔德,静静地蜗居。

春天临近,冰雪渐渐消融,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冰封的湖面解冻,又化作一池春水,草木复苏抽出新芽,窗外久违地传来鸟鸣。

但这一切没有让伊丽莎白的心情更好。室内的炉火还在燃烧,抵挡春寒料峭。她窝在书房里,不断地听到坏消息。

克兰麦大主教在伦敦走上火刑架,他临刑前还穿着一件染血的白袍,一路高唱圣咏,依然不愿意承认罗马教皇的权威,以死明志,以身殉教。

伦敦以外,从南到北,火堆一一燃起,曾为信仰辩护的年轻学者也好,顽固的乡村农妇也好,甚至年幼的孩童,不从天主教者,都要被烈火焚身,概莫能外。他们的父母孩子来到刑场边,痛呼亲人姓名,那场景令无数围观者潸然泪下。

“血腥玛丽”,街头巷尾流传出新的民谣,议论玛丽的无情。

伊丽莎白也时常接到与玛丽一同做礼拜的谕旨,她只能称病不出,一再婉拒。

也许是在卧房里装病待久了,她竟然真的有点病恹恹的。早晨摇铃让女仆送来早餐,她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切着香肠,吃不出什么味道。

艾什利夫人等在门口,等她用完早餐,送上今天收到的两封信件。

“艾什利先生呢?”她顺手拿起餐刀割开信封,随意问道。

“他去清点您的藏书了。您知道,有些书已经成为禁书了。”

“噢,辛苦管家先生了。”

她展开第一封信,这封信字迹有点凌乱,像是草草写成的。

“伊丽莎白殿下敬启:

尊敬的殿下,亲爱的表妹,

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已同家人一道踏上了前往法兰克福的旅程。我们出发得很匆忙,几乎没来得及和任何人好好道别,请您千万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牛津郡的教堂都乱了套,二十年前被搬走的东西又搬了回来,什么圣像啦、镀金十字架啦、香炉啦,布置成了改革前的样子。我们熟知的一位牧师不见了,听说是半夜被带走的,不知所踪。我们还听说,二十英里以外的一位清教徒爵士的家里被人搜查,所有的英文经典都被当众焚毁。

我们一听,就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那天晚上我们几乎一夜未眠,收拾行李。也不是什么大件东西,就是几本书、一点衣物,还有孩子们的玩具——他们死活不肯落下那只木马。

我们把五个孩子都带走了,只有莱蒂斯隐隐约约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们问我是去做什么,我只好说,是要带他们去“欧陆大冒险”,他们听了居然高兴得手舞足蹈,还嚷着要拿着小木剑,装成骑士的样子。我实在没心情笑,只能点头应着。你知道的,我一向没他们那么浪漫的想象力。

好吧,事实上,也确实是一场冒险。

我们先赶往南安普顿,码头上挤满了出逃的新教徒,我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托人买到船票。要在最底层的舱室里与几十人一同挤住。幸好那是条结实的船,舱里虽暗,至少没有水渗进来。

我们的第一站是法国亚眠,那边的胡格诺弟兄们愿意暂时接纳我们。我想,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让孩子们能有一间温暖的房间和白面包吃,就足够让我安心了。当然,法国也只是中转地,我们终究是要再往东走,到德意志的法兰克福去。那里已经形成了英格兰来的难民社群。

时间紧迫,即将登船,我就暂时写到这里。请不要为我担忧,主会保佑我们平安抵达,主一直与我们同在。

祝您平安。

爱您的表姐,

凯瑟琳·诺里斯

又及:等我们到了法兰克福,会再给您写信。”

伊丽莎白瞬间清醒,摩挲着褶皱粗糙的信纸,难以相信现实。这是来自大表姐诺里斯夫人的,也就是姨妈玛丽·博林的女儿。

伊丽莎白仍记得小时候,姨妈带着表姐来家里做客。金色阳光洒在玫瑰园的藤蔓上,她与表姐在果园里追逐嬉戏,白色的裙摆在绿叶之间飞舞,像只大蝴蝶。表姐比自己大了十岁,已经在宫廷里当王后侍女,她会细心地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两人躲在树下的阴影里窃窃私语,谈论宫廷里她们喜欢或讨厌的人,带来最新的故事逸闻。

表姐后来嫁给了诺里斯先生,一家人都是清教徒,是更加坚定的宗教改革派,绝无与天主教妥协的可能。他们有了孩子,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偶尔来做客,女儿小莱蒂斯有一头红发,和自己一样。

她如何能不担忧呢?她闭上眼,脑中浮现出的画面是表姐抱着孩子仓皇乘上破旧马车,诺里斯先生披着斗篷,神情疲惫又紧张地驾车奔逃,孩子们挤作一团,不时回头望向渐远的故土。冬雪未化,路上满是泥泞。春天的树木发芽与他们无关,这是亡命天涯的开始。

海上风浪变幻莫测,这种超载的小船能否平安抵达?即使到了法国,那里的国教也是天主教,胡格诺派作为少数派在半地下活动,能提供多少帮助呢?孩子们那么小,还要一路跋涉,穿过整个法国,渡过莱茵河,才能到达安全的法兰克福。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她祈祷他们平安无事,又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她作为这个国家的合法继承人,却只能看着亲人背井离乡,永远不能再相见。她无法出声,无法反抗。任何一句过多的话语,都会成为加德纳主教、枢密院强硬派对她的弹劾证据。

她放下了信纸,一时怔住了。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又慢慢划开了第二封信。

信封上的封蜡已经略为开裂,但那熟悉的笔迹仍一眼可辨——挺拔有力,却不失节制。一瞬间,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是他的信。

她赶紧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伊丽莎白殿下亲启,

展信佳。

在早春将临之际,谨致问候。

自圣诞比武以后,我一直留在宫廷。费利佩国王时常召我陪同骑马打猎,我不敢自居厚遇,但感到荣幸。

国王陛下即将启程亲征,而前段时间,他以私人名义邀请我前往尼德兰作战。我无法拒绝这个邀请。

现在我已经离开伦敦,回到了华威。如您所知,我的家族失去了一切头衔。但至少,我们兄弟暂时还留有在华威的城堡和财产,封地的农民、工匠与骑士对我们兄弟依然尊敬,这使我们大为宽慰。

我正在筹备武器、马匹与护甲,整编骑士与弓手。待一切就绪后,我将从多佛启程。我的兄弟安布罗斯、亨利也会同行。

获胜归来之时,如蒙您容许,我愿再次拜访哈特菲尔德。

愿庄园的林木绿叶一直守护在您窗前。愿您健康安宁。

永远敬仰您的朋友,

罗伯特·达德利”

伊丽莎白盯着这张淡黄色的直纹信笺,又重新读了一遍。

罗伯特要上战场?去尼德兰?这个地方就没有安宁过,法国觊觎已久,内部的新教徒起义频繁。自费利佩继承了这块领地以后,已经爆发了好几次小规模的袭扰。这一次,西班牙要主动进攻了。

而英格兰人与西班牙人一同作战,真的值得吗?亨利八世国王在位时,就与法国国王针锋相对,英格兰连年征战,国库已然吃紧,更不要说两次改宗国教,内部人心惶惶。

参战以后,指挥权自然是在国王手上,他是为了与法国争霸而来,显然不会把英格兰的利益摆在最优先的位置。在阵地上的指挥官恐怕也是西班牙人,一旦遇到危险,又怎么会驰援友军呢?

但无论如何,这次玛丽与费利佩已经发出敕令,征召英格兰大小贵族参战。各处封地上的铁匠铺炉火通红,批量打造刀剑长枪,皮革匠不停地磨着牛皮羊皮,制作护甲内衬,骑士牵出自己精心喂养的马,训练有素的农民背起长弓,在领主的带领下前往多佛港登船。

罗伯特现在没有爵位,本没有应征的义务。私人邀请,意味着若是成功,则归功于国王的识人之明;若是失败,便是个人的冒进鲁莽。

她几乎可以想象,在汉普顿宫书房中,在费利佩那双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注视下,他直视着对方,带着一种一以贯之的勇敢接应下来。

她知道他会去的,这是重振家族、重获爵位的最佳途径。没有儿子的贵族去世后,头衔可以再由君主转授给家人,兄弟、女婿,都屡见不鲜。他的哥哥华威伯爵的头衔也本该如此。可玛丽与费利佩不动声色,显然是期待他们兄弟再立下功劳。

这是一场豪赌,而他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一个失势的贵族子弟,若不能以功勋恢复声誉,那便只能淡出沉沦,在宫廷中逐渐销声匿迹。

她想,不要紧,这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了。那年他不过17岁,却在战场上英勇平叛,凯旋归来,还得到了一枚徽章。

她转念又想,可这次不一样,法国人的排兵布阵、武器装备,当然比英格兰反叛的农民更厉害。

胡思乱想了一阵,她把信折好,抚在胸前。他会平安的,他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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