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镜中世界

肚脐眼的吸力将哈利勾进扭曲旋转的色块空间，他向来不喜欢门钥匙这种移动方式，每次都像被卷进台风，必须死死抓住门钥匙才能不被甩飞，即使如此也会四肢乱舞，头发衣服纠缠，落地后不吐个十分钟缓不过来。

但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有只手臂把他的身体牢牢框住，心跳紧贴着彼此，狂风依旧在耳边四作，可是身边有大片固定不变的热源，驱散寒风，恍若依凭。

此刻他脑海里没有这个人的姓名，只有温度和强有力的支撑感。

他们降落在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哈利差点被离心力甩上天花板，但那支手臂把他牢牢压在地上，让他只感受到片刻的胸闷压力。

风息云止，房间里灯火繁盛，炫目的色彩和喧闹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挤进感官，晕眩感随之袭来。

里德尔放开他，那股狂乱中的稳固即刻消亡，令哈利微微摇晃，不得不俯身支撑住膝盖缓解。

四周传来远远近近的交谈声，人们走动的光影在地面上晃动。

似乎有人在问：“要跳支舞吗？”

尽管晕眩感尚未结束，但哈利分辨出是冲着里德尔问的。

下意识就想起身阻拦，却感到一只手轻放到肩头。

很柔和的力量，却足以阻止他起身。

“介意稍等一下吗？我的朋友不舒服。”

里德尔回答。礼貌得令人难以拒绝。

哈利觉得自己幻听了，甩了下脑袋，侧头看他。

那张富有冲击力的脸正对着他，垂眸俯视的神情平和又安静，仿佛真的具备某种关怀。

一时竟不知此刻的晕眩感来自何方。

他缭乱地移开视线，定了定神，终于摆脱晕眩，起身四处打量。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华丽舞厅，怪异的是，只有一半的地方站满了人，另一半却空荡荡的，像是舞厅中央有什么看不见的墙，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互不相通。

邀请里德尔跳舞的人就站在一旁，是个身着蓝色礼服的时尚女巫，正用绒毛小扇遮着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的朋友好像没事了，先生。”她声音轻盈地提醒，“时间不早了，还不跟我来吗？”

她优雅地伸出手背，是属于女士的邀请方式。

哈利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里德尔对赫普兹巴行吻手礼的画面，略带惊疑地望向他。

不会吧？现在的伏地魔难道能愿意……？

里德尔没有看他，波澜不惊地盯着那只手，抬手伸去。

然后吊诡的一幕出现了，里德尔的手在接触女巫的地方产生了突兀的折叠，像插在水中的筷子，在水面处产生弯折的视错觉，随着女巫将他拉过去，折叠的位置也穿过了他全身。

哈利猛地意识到什么，看向墙上的雕像。

原来那道看不见的墙，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邀请里德尔的女巫，还有站满另一半舞厅的人们，全都身处镜子里，证据就是镜面对称位置的雕塑，它们托举的火焰跳跃变化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哈利一开始没有发现，是因为他和里德尔并没有被镜子映照出来。

直到此刻，他意识到里德尔就要被拉入镜中，当机立断地去抓他的袍子！

或许得益于找球手的敏捷，他在最后关头抓到了一片袍角！

可袍角没有停止进入镜中，仿佛有看不见的水面绕过哈利的手，单只浸过袍角，延续着视觉折叠效果，跟随袍子的主人没入镜中。

哈利的手彻底抓空，不甘心地左摸右摸，就是无法穿过镜面。

女巫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的朋友好有趣。”

里德尔回头看他，也露出一丝真实的笑意。

“你需要等待邀请，波特先生。可惜时间快到了，我得先走一步。”

“伏地魔！”看到他转身，哈利有些气急败坏，“站住！你答应要带我一起的！”

“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邀请你……”里德尔没有回头，只慢吞吞地留下一句，“你穿着我选的这身很有魅力。”

“……什么意思？！”

哈利想生气，又感到被夸奖，半天回不过味来，最后只能勉强理解成是某种嘲讽。

反驳已经为时已晚，不反驳又心头冒火。

目光追着里德尔和女巫进入舞池，看他熟练地配合女巫轻舞的样子，感到浑身莫名别扭，心里隐隐作痒。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他困惑不解的时候，两人一个旋身，消失在另一对跳舞的男女身后。

“等等！”

哈利顿时急了，捶打镜面试图引起里面的人注意。

“谁来邀请我一下？有急事！”

“什么事这么急？”一个稚嫩的声音问。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背带短裤的小男孩出现在他右手边，精致的面孔熟悉得可怕。

“里、里德尔？！”

哈利吓得倒退一步，掏出魔杖，惊疑不定地看着小男孩，又转向刚才里德尔和女巫消失的方向，来回张望，无法理解眼前出现的人物关系。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小男孩用童真的声音说，露出哈利从未见过的漂亮笑容，仿佛真的只是个孩子。

他无视了哈利的魔杖，冲他伸出手，语气轻快：“快进来吧，你不是有急事吗？”

“……见到你，又不急了。”哈利咕哝了一句，动作倒是很干脆地握住了男孩的手。

不是没有疑问，而是太多的疑问，反而无从谈起。

就如刚才的少年里德尔一样，这回哈利没有被镜面阻挡，而是顺利地进入了镜中的世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好像稍微浮起来了，穿过了缭乱的光，又很快降落在男孩身边。

不等哈利发问，男孩主动说：“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哈利被拉着穿过人影憧憧的舞池，走向一旁的门廊，窗外的光打在地板上，映出人们交错的影子，犹如梦境。

忽然想起伏地魔突袭那次说的话。

——下次再见，不妨猜猜我是哪一个我。

“你是我伤疤里的那片……”

哈利低声喃喃，目光无法从男孩身上移开。

他的年纪和国王十字车站里长大的那个一样。

或许是声音太小，或许是没有指明对象，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

男孩停在一个精致的雕木柜子面前，松开哈利的手，打开柜门，带他经过了像消失柜的一段通道，来到了一个剧院般的场所。

明亮的舞台上摆着一本长着嘴巴的书，主持人正在介绍它的作用，座位区熄了灯，暗沉沉的，男孩拉着他找到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么，现在我来宣布这本吃人书的起拍价——五百加隆！”主持人欢快地宣布道。

原来是拍卖会。

哈利分神地想，目光没法从小男孩身上移开。

小里德尔想松手，却被哈利反握住，眉头微皱地看过来。

“你是灵魂，还是肉身？”哈利逼近他，凝视那双漆黑的眼睛，“如果是灵魂，那我的伤疤里已经没有你的存在了吗？如果是肉身……”

他忽地抬起小里德尔的手背，随着他的紧握，隐隐约约的绿色纹路在两人的手腕处显现。

正是他们在国王十字车站立下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那为什么会有这个？”

在伏地魔偷袭邓布利多之后，哈利一度以为完全失败的誓言，没想到竟仍然存有端倪。

刚才在路上，只是偶然闪现一丝线条，哈利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只要他握紧对方的手，就能清楚地看到誓言魔法的纹路，不由心中燃起希望。

面对哈利的质问，小里德尔看起来并不意外，和他一同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撇了撇嘴，在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蛋上显出一丝阴郁的可爱。

“现在你知道我对你没威胁了。”他没有回答哈利的问题，也没有抽走被握住的手，只是不高兴地靠上椅背，盯着拍卖台，“所以用不着特意看着我，随便找你的迪戈里或者穆迪去吧。我要看拍卖。”

“……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哈利几乎是本能地抱怨，“我都不知道誓言到底管不管用，也不知道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更不知道上哪找迪戈里和穆迪……”

小里德尔瞥来一眼，隐约被他的抱怨娱乐到了，心情转晴地说：“你不走就帮我看着拍品，我要买幅画，装饰船上的休息室。”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哈利是什么侍奉他的食死徒，让哈利心里冒火。

“……你还会买画？而且只是为了装饰？”

“你说得对，我可以直接抢。”

小里德尔神色明朗，丝滑地曲解他。

“？我说什么了……”哈利隐约抓狂，“不许抢！”

“那你买给我。”小男孩果断索要，声音清脆童稚，如同向家长索要玩具。

哈利：“……”买他个头！

哈利：“……你要哪幅？”

小里德尔扑哧地笑出声了。

哈利恼羞成怒地把他锁进怀里蹂躏，做到一半才惊觉自己的行为——

这是在做什么？简直是和室友打闹的级别！

此时小男孩已经被他抱在怀里，欲行锁喉的手臂绕了前面一圈，正是他启动门钥匙时少年里德尔抱他的姿势。

后知后觉地僵在原地，哈利缓慢地松了下手，又坚定地重新把小男孩搂紧，贴近他耳边，轻声哄劝：“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不要去抢，好不好？”

救世主的声音犹如魔咒，激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让里德尔动弹不得。

他忽然觉得这个怀抱过于火热，需要挣脱。

哈利任由男孩挣开了自己，仿佛无事发生般靠回自己的位置，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看不出一丝波澜。

然而，哈利想，这才是最大的波澜。

他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却不得要领。

来自救世主的视线从未如此如芒在背，里德尔心里烦躁，却只能盯着拍卖台，等待着那件拍品的出现。

仿佛过了七百年那么久，终于，哈利的目光被新出现的一幅画吸引——

“这幅魔法画像是模仿了阿兹卡班绘制，描绘了一间重刑犯的牢房，而且真的抓了一只摄魂怪放进去哦！”主持人炫耀地说，“所以里面是真的可以关押人，现在画里的人就是一名真正的巫师！”

哈利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虽然离得很远，但画里面躺在牢房里一动不动的人分明穿了霍格沃茨的校服！

“那是塞德里克！”他激动地断言，看了无动于衷的小里德尔一眼，更加确信。下一秒就愤怒地冲主持人喊：“你们怎么可以把人抓进黑魔法画像里？那很明显是霍格沃茨的学生！”

座位席没有灯光，但哈利仍能感觉到远远近近投来的视线，人们并没有什么议论，只是冷眼旁观他的质问。

他早想到这里应该是黑巫师聚集的法外之地，可没想到公然囚人这样的事只有他一个人出声质疑。

主持人笑容有礼地回道：“这位先生，我们只负责拍卖，拍品的状态是由卖主决定的。如果您感兴趣，欢迎把它拍下来自己做主哦。”

哈利咬牙，主持人已经熟练地趁热打铁，公布了起拍价：七千加隆。

由于哈利这一出，这件拍品似乎引起了几个人的兴趣，在宣布开拍的瞬间就有人出价。

哈利坐回座位上，盯着竞拍的价格，问一旁的小男孩：“这就是你想要的装饰画吗？”

小男孩转头看他，恢复了轻松的笑意，不答反问：“你要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