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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旧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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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时,橙色的夕阳染红半边天,李存勖朝骑着马撒欢的他们挥挥手,喊他们回家。

那场比试她胜了,张子凡不服气,拉着她又比了好几次。后面李存礼都偷偷跑走乘凉去了,他还是不肯放弃,但几场比下来他总是输多赢少。

她这才发现,原来张子凡胜负心这么强。但他不但没沮丧,还兴致勃勃地跟她约下一次。

她从马上下来,只感觉腰酸背痛,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她把手臂搭在张子凡的肩膀上,喘着粗气。

因为疯了太久,他俩的头发都有些散开。他银色的发丝散在肩膀上,有几根碰到她的手臂。她存了坏心,快速揪揪他的发根。他吓得嘶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立马跳到一边。

张子凡捂着腰,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说点雄心壮志的话给自己壮壮气势。

“姑姑,你等着,下一次我一定扳回一局。”

她笑盈盈的,一副自信的模样,眼睛神采飞扬。

“好啊,那我就等着大侄了,姑姑我别的不说,骑马这一块还是很少有人能胜过我的。我在燕云……”

李存勖见她开始说自己以往的光辉事迹,觉得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直到日头又斜了些,她依旧口若悬河,他这才拿剑鞘轻轻敲了敲她的背。

“行了,该回去用饭了。”

听到忘我的张子凡也被李嗣源拉回去,他依依不舍地朝她喊:

“姑姑,下次别忘了给我讲续集啊。”

她拍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别的不说,我的光辉事迹保证你能听三天三夜。”

李存勖:“……”

回去的路上,她感到落下的头发随着走动在脖颈处晃动着,有些扎人。她低头看一眼手上的污渍,刚才从马场出来得太急,忘记洗手了,这样的手实在不忍心往头发上摸。

她晃了晃脑袋,再忍忍,等回去净了手再说。

可没过多久,她敏锐发现李存礼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她一转头他就收回去,等她转回来没多久他又看着她。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让她浑身上下有些不自在。

她实在搞不清李存礼的意图,便继续自己走路的姿势,其实是在用余光悄悄瞄他。

李存礼的表情看上去很纠结,本来习惯交叉的手有一只伸了出来,指尖微不可见地摩挲着。与其说是看她,不如说是在看她落下的发尾。

明白了,他的强迫症又犯了。

“六哥。”

本来他正在沉思,她突然出声,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李存礼看着她,正等着她继续开口说下去,她却走了几步,绕到李存勖的另一边。

李存勖高大修长,把她挡得严严实实,从李存礼的角度,压根看不到她。

她向后弯了弯腰,露出个脑袋。

“看不见就好了,不是我说,六哥啊,你对一些东西也太执着了吧。你桌子上的书籍笔砚每天都放在同一个位置,分毫不差。我真是佩服你,居然每次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李存礼被她的话逗笑,“你观察得这么细致,能记得我每一次都放在同一个位置上,你也很厉害。”

她叹气,无奈道:“谁让你每次上课前,都要花好长时间摆准每一样东西的位置,恨不得拿个尺子一点点比量,想不注意都难。”

李存礼一噎。

李存勖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和她说:“也不知道小六这个秉性随谁,我这么随意的一个人,怎么就教出他这么个方方正正的性子。”

李存勖趁他不注意,直接上手搓他头顶,把他头发揉乱,头上跟草丛似的。

李存礼像受惊的松鼠,猛地捂着脑袋,飞似的窜出去,离他好几步远才停下来,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控诉。

她看到他这副窘境,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成功收获李存礼一枚幽怨的眼神。

这回李存礼不盯着她了,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头顶上。幸好他自己看不见,但正是如此,他更难受了,一路上紧紧捂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也不肯撒手。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两个小孩子乖乖坐在椅子上,让下人把头发扎上去。

李存勖负手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高高束起的马尾上。发丝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像墨色绸缎般轻晃。

他开口道:“阿清,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梳的那个发型,我瞧着很好看。怎么这些日子,你再也没梳过那个样式。”

“练武的时候不方便。”

都是借口,她在燕云时,一直在脑袋两边挽着两个小发包,休息的时候还会戴些漂亮的发饰,一点也没有不方便。现在不梳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小孩子了,要成熟起来。

李存勖点点头,没继续问。

一连好几天,李存礼都下意识离李存勖几步远,生怕他再突然袭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通文馆的生活忙碌又充实。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她和李存勖的关系拉近许多。

其实,两人关系的转折点是在两个月后的一天。

因为李存勖早上唱戏的声音实在太大,穿透力极强。李嗣源在众多兄弟的明示暗示之下,最终还是找他委婉表示了一下他的扰民情况,毕竟从孩子的休息成长方面来看也不妥当。

最终李存勖妥协了,把每天早上唱戏的时间挪到了下午他们下学之后。这便导致了他们刚一下学,就被他拉去听戏。

那天,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上的李存勖咿咿呀呀,觉得有些无聊。手一碰身侧空荡荡的,才发现言水给她做的香包不见了。上课时她嫌热,便把外袍脱了,想必是落在了书房里。

她便朝坐在一边捧着书籍读着的李存礼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会。”

李存礼以为她闷了,想出去透透气。当即明白她的意思,默契地往她那边坐了坐,帮她打个掩护。因为偷偷溜出去被李存勖发现的话,是会被他即兴拉到台上和他唱两段的。

好在今天李存勖很投入,少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她去了书房,香包果然掉在桌子缝隙里了,于是捡起来塞回袖子里。

她出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飘扬的衣摆碰掉李存勖案几边缘的本子。听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她连忙弯身捡起来,却发现露出的书页上写着她的名字。

从第一次见面对她的印象、计划该如何与她相处,到为她量身定做的学习计划、每一天对她的武功学习进步的记录等等,都详细记录在这个本子上。

刚开始写的有些零碎,也比较混乱,所以有许多涂抹,在涂抹的旁边有很多重新填写的东西,看出主人自己心里也比较忐忑,甚至是迷茫的。但是到后来写得越来越顺畅,有些还有评语。

“今天阿清小六和张子凡上房揭瓦,拆了李存孝的房顶,小孩子都这么顽皮吗?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开心些总是好的。”

“阿清来了之后,周围的欢声笑语多了起来,小六也比以前开朗了一些,比以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

“今天阿清居然练成了至圣乾坤功第四层,在练武这块两人都天赋异禀。尤其是阿清,我只略指点一下,她便能举一反三。就是有时太刻苦,今年社火节带着几个小家伙出去玩玩吧,可别把脑子学坏了。”

她捧着这本书愣住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看上面写的内容,应当在见到她的那一天就开始写了。刚来那几天他那么忙碌,可能就是在给她制定学习计划。

她脑海里浮现出李存勖一边哼着曲,一边奋笔疾书,时不时拧眉涂掉重新写的样子,不禁笑出声。

这些天的耐心照顾与栽培,和这小册子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真心情感,她便是再抗拒,也是能感受到的。

她沉默着,轻轻把书放回原位,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李存礼余光看见她回来之后一言不发,隐约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这香味是他们上完课后,下人洒扫时用来熏屋子的,一般下了课他们是不会回去的。

“你去书房干什么?”

他想起今天上午李存勖说明天要考试,检验他们这段时间的学习状况,不合格的人要蹲一个时辰的马步。

张子凡和他们一样,在他义父那里经常考试,所以张子凡早就有经验了。之前他偷偷跟两人说过,说他义父经常会把答案藏在书房里,他每次都忍不住先去提前看一眼,虽然被发现了会很惨。

她现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会真的被他鼓动去偷看了吧。

他有些不放心,瞥了一眼台上的李存勖,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一句:“你不会真听了张子凡的胡言乱语,跑去书房找答案了?就算想找也别去那,二哥是不会把答案放在那里的。”

“李小六,我只是有东西落在了那里,我回去拿罢了,我才高八斗才不需要这么做。还有,我去的事不许告诉他。”

她觉得自己的人格都被侮辱了,她是那种会作弊的人吗?

李存礼也点点头,也是,认识有段时间了,她确实不会。

接着,李存礼突然反应过来,捏住她的脸颊:“怎么跟你六哥说话呢?李小……这外号你还越叫越顺口了。”

她嘶了一声,别过头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装死,永远是最好用的招数。

其实她叫李小六是有缘故的。之前他们三个问起彼此生辰,才发现她是最大的,在五月时节。

张子凡比她小了整整一岁,是来年的七月,她来之前刚刚过完生辰。而李存礼只比张子凡大一个多月,是在六月。

后来几人话赶话互相不服。先是张子凡,他平时看着乖,其实因为自己辈分最小很不服气。刚认识还好,熟了之后,他对自己只比两人小了一点,却要叫他们姑姑叔叔这件事感到无奈。而她则是因为明明比李存礼大,却需要管他叫哥哥。

当时,她戏谑道:“要不咱俩各论各的,你叫我一声阿姐,我管你叫六哥。”

李存礼死活不同意,坚决维护自己六哥的名号。

“没办法,谁让你拜师拜得晚,你看老九老十多大了,不还是得管我叫六哥。”

“他们背后叫你李小六的时候你是真不知道啊。”张子凡默默补上一句。

“你也说了背后而已,明面上不还得乖乖叫我六哥。哦,你还得叫我一声六叔。”

最后他们争到最后也没有争出个所以然,她颇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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