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金子雨迷蒙地睁开眼睛,她还有点沉浸在昨晚的氛围中。昨晚忍着巨大的难受把谢照鹤给删了,很纠结、很痛快、又很不舍。被子里眼圈红了一遍又一遍。删除之后胸口被压抑的感觉没了,她解脱了,却又不断闪回起谢照鹤与她之间的很多细节。
她有点后悔把谢照鹤给她念的那些法语情诗也删了。
还有他发给她的家宴照片。
如果再来一次,再也不想删那些聊天记录了。
不过转念一下,那些又算什么呢?
即使他对你念法语情诗,给你发他的家宴照,对方仍然可以平安夜不来找你,圣诞节不来约你,她甚至怀疑过谢照鹤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那种段位极高的渣男?
然而,自幼受英美文学的女性独立精神影响的金子雨,仍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划出一条清醒的界限。
不必给对方找很多借口。
要是爱你,他早就像她的那些客户、暗恋者那样会自己想无数理由来约她,根本不可能犹豫不决、腾不出时间。
现在这个社会,发条消息,需要时间吗?
只不过,还是有些微微失落。
可能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一个。
但她不会让他知道这一点了。
金子雨比以往更沉重地起床。她披着棉睡袍坐在飘窗前对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发呆,她干坐了一会,手机被放置在旁边,只剩1%的电量,就像昨晚快被耗尽的心情。
金子雨轻叹了一口气,一边温柔地给它拿好充电器充上电。
等了一会,终于有电量了。
她在黑色屏幕下按下密码,纤细的手指滑开解锁,点进微信,红点很多条,好多未读消息。
有祝福,有问候,有别的邀约。
出乎意料的,雍海棠、弟弟齐齐给她发来很多消息。
“姐姐,谢大哥问我你在不在,你快看,他这个截图全是想找你的。”
“我已经通过他了。不敢不给他过。”
“你在家吗?给我回个话,我看看要不要告诉谢大哥一声。”
“雨雨,hello,还在吗?”
“你男人昨天深夜一两点跑来问我你去哪了,我正跟我情人玩得好好的呢,你怎么他了,绿了他吗?”
“他急疯了。”
“看到给他回一个呗。”
“噗,你是不是把他给拖黑删了,雨雨做得好,谢少可要体验第一次被人拖黑的滋味了。”
金子雨听着雍海棠的调侃。
她不好,她可不太好。
一打开申请通过那快,她已经看到谢照鹤好几个添加请求了。
“把我删了?”
“怎么删我了?”
“有误会?”
“加我。”
“雨雨,加我。”
金子雨看到最后一条,感觉对方有点克制,有愠怒,但尚有理智的样子,有点不太像金子天截图给她看的那种从上临下的命令式和隐隐暴戾感。
他在着急。
谢照鹤想要她加他回来。
他甚至在深夜一两点还在问雍海棠,找上她弟弟……这确实不是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若谢照鹤真想玩弄一个人,不会是这样。
但是否点添加,金子雨犹豫了。
一旦添加回来,说不定以后还会像前天昨天那样忽然一条消息不发。他会觉得她的底线就那样。他不会再尊重她。
想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复现,金子雨吸了一口气,想在考虑一下。她的眼睛有点肿,决定先做个面膜,去公司工作一段时间再说。出门前,她又细细读了谢照鹤的求通过消息,边读又一边眼眶微湿,化好的粉底又湿了。
他们本可以,一块过好这个美丽的平安夜、圣诞节。而非现在,彼此有点微虐的心疼。外面的风好冷。
·
金子雨用心工作,谢照鹤就这样躺在她的等待通过名单里。她中午一个人在楼下咖啡店买了热咖啡和三明治吃了起来,边吃边思考,圣诞气氛刚过,店里懒洋洋的一片,但大家已经开始在为迎元旦做准备了。
要是有谢照鹤,他们会一块过新年吗,要是没有,她就是一个人跟家人一起了。
咖啡的热气氤氲着她。
金子雨拿出手机看了看,通讯录上谢照鹤还在等待通过的状态。
她弟弟却找了她几次。
“姐姐姐姐,那个家伙又来找我了,还要跟我打视频。”
“你就通过一下他吧。”
“他说要给我补圣诞礼物,要给我弄一个球星签名的足球,我天,太大手笔了……”
“不过,你要是不想加的话,我还是会严防死守,绝不告诉他一点点。”
雍海棠那边,谢照鹤却没找了。
可能他考虑到她跟金子天是亲姐弟,弟弟当说客,比朋友当说客聊私事的更好一点,到这个时候,谢照鹤还在用脑子想事,思虑缜密。
她一直坐到两点,内心拉扯。
即使加了,她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上电梯时,她一刷新,等待通过里又多了两条:
“午饭吃好了吗,加我。”
“我刚在咖啡店喝了咖啡。”
金子雨脑子轰的一下,脸一片烫,差点以为谢照鹤是不是飞到她楼下了,刚刚跟她在同一个咖啡店。他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
而后拍了拍胸口,摇头安慰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她应该没有告诉过谢照鹤她的公司,虽然雍海棠她知道。
雍海棠这天上午到现在都很安静……他该不会找雍海棠问过吧。
不应该吧。
金子雨带着难以确定的,微微震惊的心跳,缓缓看了一下电梯内。
她辨认着电梯内的人。
长舒一口气,应该没谢照鹤,她就今天衣着、妆容松懈了,早上不想打理,可千万别今天被谢照鹤看到……
心情复杂难耐。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金子雨在出电梯的那一口,眼睛一闭,指尖摁下通过。
·
谢照鹤的灰色头像重新出现在她的微信里了。
不过,她还没有给他置顶。
微信对话框僵持着。
反而是谢照鹤,先甩来一张截图,里面全是他昨晚发消息被拒满是红色感叹号的画面,从对她的圣诞祝福到疑问被她拖黑到让她把他加上。
“昨晚给你发了这么多!没有一条发得出去!”
往日纨绔的形象不在,她几乎看到他快对她大声起来。
金子雨:“你要是早发不就发得出去了。”
两天,可是一条都没发,他是一定要卡着点,还是有别的心思?
谢照鹤在手机那段长吸了一口气,快要被金子雨给气着了,他手背上还残留着打吊水的好几处针眼,人还在风中咳着。他披着一件长款风衣,纨绔中有点玉树临风,眼睛熬得有点血丝,不过很文明地带上了口罩。
他又是一阵猛咳,摘下口罩,抿完一口水,又忿忿地戴回去。他一咳,就头疼,眼睛痛,屏幕看久了字都是昏的。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恨,他甩了两张打吊针的医院照片过去,口吻淡而克制,不带一点惨。
“烧了三天没退,去医院打针了。”
金子雨看了看照片。
确实是这两天的医院背景,时间、氛围,其他人衣着都对的上。
应该不是糊弄人的假图。
谢照鹤的嗓音也有点嘶哑,像在忍耐,这股忍耐里有对她的恼怒,有对生病的忍耐,还有一些别的忍耐。
但他并没有就此博求同情,或刻意引她愧疚。
这也是金子雨再一次看高他一眼的原因。
她看似温柔,但很有原则,她不喜欢男的对她卖惨。比对她的家世家风,她感知得到谢照鹤家里对他的规矩也非常严,他维持着矜贵与体面,即便快被她惹疯了。
但是,就算发烧得睁不开眼睛,也连发消息说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吗?
金子雨觉得这个解释还不够。
那边谢照鹤心情极度糟糕,他几乎一晚没睡,早上又发烧反复,他在口罩下快咳嗽死。其他人期待的平安夜、圣诞节他都感知不到,陪在一旁的沈艇知道内情,这是因为谢父谢母就是在这个月份……但是没人知道,谢雍两家也没人会提。
谢照鹤在这个月份只有一种被抛下的寒冬般的感觉。
一到这个月份他就焦躁、轻度抑郁。
他之前都克制着自己,但他也清楚一到平安夜、圣诞节,想来找他跟他发生点什么人太多了,他的手机消息快爆炸,这两天他压根不看手机。
对金子雨说的医院吊针确实只是托词。
他不可能将深层原因告诉她,也不想被金子雨知晓,但当他十二点决意给金子雨发圣诞快乐时,猛然发现对方竟把他给删了。他再度有种被抛下的感觉,外面的寒冷他感受不到,他对金子雨的情感倏然变得非常复杂,既有非要她不可的疯,又有一种恼恨。
他极力克制着这种糟糕的感觉,怕金子雨发现了他的这一面。
金子雨犹豫了好一会,暂时决定先不往下追问。
她缓缓道:“怎么又发烧了。”
她印象中谢照鹤体质不是一般的好,他每次出去锻炼、连轴行程、体力好的显得别人的关心都像多余。
谢照鹤又很恼恨地看了一下她上面的“正在输入”。
自从跟她唱反调,对着干,发烧就像找上门了,好不容易好了一次,冬天又发烧了。他不但没有得到她的搂搂抱抱,还被拖黑。
他快被她气死了,又一阵猛咳,背咳得一拱一拱。
他还没咳完,就见金子雨发了几个字过来。
“我可以陪你打吊针,隔空。”
他恶劣地回。
“你来啊。”
他一发完,随即起身,解恨多了。
风衣将他衬得贵气逼人,修长挺拔,但面色又恹恹,泛着咳嗽中的红。从咖啡店买完单出去,沈艇疾步跟在后面,这一晚他们才从北城飞来沪上,又要赶回北城。
金子雨能让谢少干出这种快疯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