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将分量不算多的粥喝完，席垫也被挪到了树下阴凉的地方。午后这段时间光线太烈，大家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出去，多是在树下小憩或者做些手工活。

等到太阳略微挪移，输就拿起装着东西的篮子，招呼着闻仪出门。

最开始闻仪还有些不放心阿暮一个人在家里，但小家伙用行动表明她比闻仪这个大人还要靠谱些。

阿暮居然用树枝和石头单挑了一条蛇，最重要的是她最后赢了，原本想要加餐的猎手变成了盘中之餐。

输利索地将猎物处理完，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只要能入口的东西，尤其是肉食就不会错过。

闻仪听不太懂里正每隔一段时间宣讲的节气，不过从温度来说应当还是夏日。为了方便浇灌，大家的田都离河不远，站在地头还能瞧见不少人在清洗短褐，也有些熟悉的面孔在从河道挑水。

虽然已经认真学习，但因为不同作物种子混种在同一片区域中的，有时候还会出现自己不曾种植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全部辨认出来。连输有时候都会搞错，努力了一段时间后，闻仪确定短时间内自己没办法在田里帮忙，只将圈定范围外的东西清理干净，然后带着翻出来的小玩意往河边走去。

“路过水边的时候要小心啊。”输瞧见闻仪要往水边走，还是叮嘱了一句。

“好——”

闻仪出门时带了一只破损的陶碗一并过来，用一片叶子盖着，里面装着几只拔草的时候顺带出来的蚯蚓。在来的路上折了几根枝条，将外层皮剥掉之后用内芯绑住蚯蚓。还带着一只篓子，这是输之前编的。

不少住在附近的人都会来这边偷偷捉些鱼蚌，闻仪就瞧见不少小孩子也在石头那边翻找着。

瞧见她走过来，一个比阿暮大些的女孩子招了招手，另一只手似乎抱着一块灰黑色的东西。

“哇，好大一只蚌。”

闻仪走近，女孩两只手抱着的是一只从石头底下翻找出来的河蚌，比起平常用的陶罐还要大上一圈。同闻仪一起赞赏了一番这只大家伙，女孩就开心地起身准备先将这个搬回家。

闻仪则转身往上游的地方走去。

非说来这里有什么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如果力气和准头足够的话，拿着削尖的树枝，对准鱼影子下面一刺就能得到战力品。但绝大多数时候木枝不够尖锐，河里的鱼大都是皮外伤。

不过闻仪今天来的目的是这边的虾窝。这个时候河中的虾蟹都多，耐下性子来半日能钓小半筐，大都食指长短，不过坏的也快，她每次也只弄这些，给阿暮补补蛋白质。偶尔也会有一两条小鱼过来咬，闻仪抖了抖将它们驱散开。

河虾的味道不如海中的鲜美，但不知是吃食短缺还是这个时候的虾和未来的那些有区别，吃起来也有些鲜甜的滋味。

闻仪用河岸边的蚌壳盖住细篓，运气不错也找到几只新鲜河蚌。将虾蟹在水边清洗处理干净，瞧着天色还早，闻仪也就在附近挖点野菜，回头一并带回去。

日渐西斜，要趁着天还亮做完吃食，晚上看不清楚。

瞧见闻仪拎着的细篓，输也将下午地里拔出的野菜放了进去，顺路也捡了些枯枝干柴放到自己的背篓中。

远远就瞧见阿暮站在门口挥手，闻仪也抬起空闲的手招了招，小跑着往回走。

邻居是一名中年妇人，名叫契，但在这个时代似乎已经步入黄昏。那人瞧见闻仪和阿暮活跃的样子，原本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笑着摇摇头。

罢了，本就是应该活泼的年纪。

回到家中，小家伙又搓了不少麻绳，甚至帮忙搬了些木柴到灶台的地方。把手上的东西放好，输将原本压着的火重新拨弄旺盛，闻仪则准备开始做吃的。

闻仪清洗混杂着脏东西的粟和豆子，将它们一并放到陶罐中，刮了点盐，然后小心端到土灶那边。

采摘后已经在河边清洗干净的野菜则放到一边的石头上，等最后再放进去。

和海鲜不同，淡水鱼虾体内含有的寄生虫对于人体的危害很大，哪怕后世都有不少吃生腌导致寄生虫病的，这个时代更不能马虎。

接着切了两片野姜，将大些的螃蟹和虾放置到干净的陶制蒸格中，最后放另一只装了水的陶罐上，盖上盖子，用石头压住。

“我看着火，去忙你的吧。”

输一边折树枝，挥手赶开了蹲在旁边，视线却一直盯着不远处陶碗的人。

“哎。”

闻仪应了声，然后走到一边，用剩下的水再清洗了一遍处理过的小鱼虾，撒了点刮下来的崖盐粉，又挤了点酸果子的汁水，在陶碗里腌制了一小会之后拿着细木头串了，又挤回了土灶台那边。

小心隔着一段距离烤了那一小串东西，散发出的鲜香居然让人多了几分饥饿。

虾壳和鱼骨粉在这个时候是补钙的好东西，里正之前也告诉了他们这东西服役时要多吃。闻仪之前有刻意收集然后利用石块碾碎成粗糙的粉末，每日的粥里加一些。

隔壁的老妇人也正在做吃的，不过食材比起她们几人要单调很多，简单的黄米豆粥，还有几根咸菜。

不过别小看这几根咸菜，在这个时候只有到了需要定期奉养的年纪，里正才会每隔一段时间送这些东西到家中。原本老人的地也归由公打理，平常也会时不时探望，保障措施与刻板印象全然不同。

输时不时也会去帮点忙，就像是每一位邻居一样。

将烤好的东西放到旁边，闻仪也动手帮忙捆扎那些还没有收拾好的柴火。还有那些晒干的草。

前几天大风房顶被掀掉了几块，晚上都能看到星星，要在雨水到来之前修补好。

等陶罐传出了谷物的香气，输掀开盖子搅了搅，然后招呼着闻仪先吃东西。

后放的蔬菜还是苍翠的样子，其余食材几乎已经烂在粥里，闻仪小心将陶蒸格中变成红色的虾蟹同先前烤好的小鱼虾放到另一只陶盘中晾着。

几只陶碗中被倒入了粥，阿暮也清洗了一遍手，眼巴巴瞧着闻仪和输，等着二人忙完。

粥还是烫的，闻仪起身道灶台那边，将蟹摘掉鳃心胃肠之后掰开，剔出不算多的肉，连带着剥下来的虾肉重新放回蟹壳中。

等闻仪端着陶碟回来的时候粥已经凉的差不多了，阿暮小声欢呼，很开心地将碗端到木桩上。

橙红色的光拖出长长的阴影，坐在草垫上的三人度过了愉悦的晚餐时光。

*

时下风气开放，加之劳役兵役中出意外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类似输这种一人独立门户的不算少。成年的孩子也需要在规定的时间中独立户籍，但并不强制分开居住，所以有时候一个小院子中能看到六七人共同吃住。

输的妹妹此前被里正确定为无独立户口和劳动能力，所以挂靠在她的名下，眼下闻仪虽有了劳动能力，但还要等到岁贡清查之后才能重新核定，根据状况确认是否要分派劳役和田地。

闻仪干脆就趁着这段时间开始对简陋的院落进行改建，起码要安全些。

前几天又有人在林子中没了，晚上偶尔也能听到野兽的喊叫声，看着门口那些分散的木桩，闻仪实在是不安心。

时下建筑多由木为主干，辅以茅草。闻仪起先想用黄泥、秸秆和砂石夯打成墙，但人力物力都不足，只能另想办法。观察了村落中几家的围墙，最后决定还是选用最简单的。

石头堆砌。

闻仪找了根长麻绳，将两端缠绕在枝条上，随后扎到准备堆砌围墙的两侧定线。在地面上挖坑之后在两侧铺石块，在中间的地面钉入木头，填充小石头和黄泥压实，等稳固后再用黄泥在石头缝隙中填充。

这种围墙不需要地基，如果中间能填充水泥等粘合剂自然更好，但没有的话也能用很久，不过搭起来费时费力，哪怕不停歇一天也只能弄一点点。

闻仪每隔一天出门抓鱼虾放松，一个月后终于将大概只有半人高的石头围墙建了起来，门暂时用木头和麻绳捆成的长方框暂时替代。

阿暮现在只有站在木桩上她才能瞧见外面的情况，不过小家伙觉得十分有安全感，输也觉得这样其实不错。别的不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风小了不少。

里正和那几个家庭富裕的人家也都有各种围墙，大家路过的时候也瞧不见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般路过后家底都被瞧个清楚明白。

闻仪这几天去河边捞了不少蚌壳，试图通过煅烧得到氧化钙，进而得到更强的粘合材料。但兴许是温度达不到，最后得到的东西倒也能发热，但看灰黑的颜色就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需要的，但充当肥料还是可以的。

听里正讲再过一段时日就会下雨了，往常这个时候总会有不少人因为伤寒病倒，闻仪也抓紧时间多晾晒些草作为替换。

大概是环境能够使人快速成长，闻仪在短时间内无师自通了如何修补房顶。先拿成捆的短茅草填补出现漏洞的地方，再在短茅草和木头框架上搭建固定长茅草，顶端用旧的压住，最后将上层捆绑茅草的麻绳解开带走，不用过多久原本新鲜的颜色就能与原本的房顶融为一体。

闻仪也将屋子漏风的地方修补了起来，在出入的地方铺了一面平整的石块，这样雨天出入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泥水，草鞋也可以放到那边晾晒。

房屋中的箱子虽说有垫高，但仍需要通风，闲暇的时候闻仪就和阿暮一起将箱子搬出来，把里面的东西搭在新制的木架子上晾晒——没有金属工具，制作简单的木架也耗费了很多力气。

天气逐渐褪去燥热，夜晚也开始变长。输将今年收获的东西在里正那里过了名录，剩余的皆搬回来，储存在屋子中的陶缸内。

“在这里在这里！”

这一日刚回来，闻仪就瞧见有人从院子中跑出来，朝着自己招呼。

小孩子长起来像一阵风，原本瘦瘦小小的身形也抽长了些，好在这些时日闻仪已经变成捕鱼能手，好歹没让阿暮和其他孩子一般生长发育的时候还要饿肚子，甚至积攒下不少鱼干。

是的，尽管许多人家在一年的劳作后甚至能积攒下些钱财，但绝大多数吃的都会给劳动力，老人和孩子一般只能吃个半饱，积攒是要给劳役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