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酥脆的挞皮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格外清晰。
香甜绵密的奶油和微酸的莓果瞬间在舌尖化开,熟悉的美味味道霸道地占据了味蕾,这味道,曾经是她最温暖的慰藉之一。
几乎是同时,谢莛遇黯淡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黑夜中突然点燃的火星,带着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希冀,她忘记了地上的狼藉,忘记了指尖的黏腻,忘记了自己还在滴水的狼狈。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钟岚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咀嚼的动作,眉梢是否舒展,眼神是否有一丝松动?
她像一只等待主人哪怕一丝丝肯定的小狗,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那双瞬间被点亮、又带着卑微祈求的桃花眼里。
钟岚当然感受到了那道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皮肤烫伤的视线。
那目光里的期盼让她心口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麻。她强忍着不去看谢莛遇,只是机械地咀嚼着口中的蛋挞。甜味在蔓延,心头的苦涩却更重了。
她烦躁地扭开头,避开那道让她无所适从的视线,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不甘愿:“……很好吃行吧。”
这几乎是变相的承认,承认她依旧无法抗拒谢莛遇为她精心准备的食物。尽管她痛恨这种本能般的“无法抗拒”。
这简短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肯定,却像甘霖落入了谢莛遇干涸龟裂的心田。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弧度。一股暖流,微弱却固执地冲破了沉重的冰层,在她冰冷的胸腔里缓缓流淌开来。
至少……至少钟岚没有讨厌她到连她做的东西都不肯碰的地步。至少,还有这扇小小的窗户没有被彻底封死,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挽回的可能?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让她几乎窒息的心脏得到了一丝喘息。
然而,命运的嘲弄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就在谢莛遇嘴角的弧度还未完全展开,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青烟时——
“嗡…嗡嗡……”
钟岚随意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在略显昏暗的客厅里格外醒目。
紧接着,一连串新消息通知如同密集的鼓点,争先恐后地跳跃在锁屏界面上!
【亲爱的,我想你了。】
【今天什么时候有空?老地方等你?】
【想你身上的味道了…】
【亲爱的……】
每一条信息的内容都清晰地显示在预览栏里,发送者的昵称是一个极其亲昵的称呼——“小野猫”。这些赤裸裸的、带着强烈暗示和挑逗意味的文字,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莛遇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谢莛遇的神情瞬间停滞了,她脸上的那点别扭和不甘愿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入骨髓的冰冷,比刚才打翻鱼汤时更加惨白。那刚刚扬起的嘴角弧度僵硬地凝固在脸上,变成了一个极其怪诞和难看的表情。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倒流、心脏骤然紧缩的声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攥紧而发出“咔”的轻响,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嫉妒!
像一条剧毒的眼镜王蛇,以闪电般的速度缠绕上她的心脏,冰冷的毒牙狠狠刺入,瞬间注入足以致命的毒液!
剧烈的痛苦和无法抑制的愤怒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过去砸掉那该死的手机!
但她不能。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浓郁的铁锈味。她强迫自己镇定,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她需要解释!她必须解释!
“岚姐,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只是……” 谢莛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干涩沙哑,她急切地想要辩解,语无伦次。
“闭嘴!” 钟岚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瞬间冻结了谢莛遇所有未出口的话,她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鄙夷,仿佛在看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那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将谢莛遇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谢莛遇看着钟岚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和疏离,看着那里面倒映出的自己,一个多么可笑又可悲的骗子形象。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孤勇驱使着她。
她不能让她走!她必须抓住她!
她猛地放下手中那个早已空了的、还沾着汤汁的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不再试图解释,而是像一个溺水者扑向最后的浮木,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几步冲到了钟岚面前,她的双臂张开,带着一种想要将眼前人揉进骨血里的力道和渴望,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抱那个让她痛彻心扉又爱入骨髓的人!
“钟岚!”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吗?对谁都可以这样暧昧不清?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质问的话语如同泣血,每一个字都带着剜心般的痛楚。
然而,这个充满了绝望和占有欲的拥抱,甚至连钟岚的衣角都未能触及。
“滚开!”
一声尖锐的厉喝伴随着一股巨大的推力。
钟岚像被滚烫的烙铁碰到,反应激烈得超乎想象,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谢莛遇。
谢莛遇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错愕地抬起头,正对上钟岚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盛满对她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厌恶和……深深的、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谢莛遇的心脏,并在里面疯狂搅动!每一根神经都在那冰冷的厌恶中被灼伤、被撕裂!痛得她瞬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别碰我!” 钟岚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将人冻僵的寒意,“我只觉得你恶心” 最后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谢莛遇张着嘴,像一个离了水的鱼,徒劳地翕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僵在半空中,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滑稽,像一个被遗弃的、断了线的木偶。
巨大的屈辱感和灭顶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着钟岚那充满厌恶的眼神,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闹市示众的小丑,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被践踏得粉碎。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痛得她弯下了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支离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我……我连碰你一下……都不可以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血沫,“在你眼里……我就那么……那么恶心?” 她问得卑微而绝望,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钟岚没有回答。
她只是漠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谢莛遇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她侧过身,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恰好被她的身体挡住,在她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了那片昏暗之中。
只有那紧抿的唇线,透露出无言的决绝。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汤汁在地板上缓慢扩散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的滴答。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钟岚再次开口了,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又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谢莛遇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我就是厌恶你,”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
谢莛遇怎么能在当初轻而易举的抛弃自己后,依旧对自己表现的爱的要死要活?太恶心了,真的是太恶心了。
钟岚不小心眼睛红了起来,泪水低落下来。
畜生……猪狗不如……这六个字,如同六颗高速旋转的子弹,精准地、残忍地洞穿了谢莛遇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一直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疯狂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板上的汤渍里,溅起微小的水花。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慌乱又徒劳地抬起手,不是擦自己的泪,而是颤抖着伸向钟岚的脸颊那里滑下了一道冰冷的泪痕。
“别哭了……钟岚……” 谢莛遇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心疼,“我只是……只是生气……我看到那些……我受不了……前些年我也是太……我真的……” 她语无伦次,试图解释自己失控的嫉妒和占有欲。
“你生气?” 钟岚猛地拍开她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谢莛遇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钟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和滔天的委屈,“你生气就可以这样随意地侮辱我、践踏我吗?!你生气就可以把我当成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谢莛遇,你凭什么?!”
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屈辱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
谢莛遇的手无力地垂落,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她看着钟岚崩溃流泪的样子,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慌乱地摇头,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我……我错了……只要你别生气……只要你别再哭……我们什么话都好说……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岚岚,求你别这样……”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苦苦哀求着原谅。
“我气你?” 钟岚抬手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红发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的眼神却冰冷如霜,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尖锐,“究竟是谁比较犯贱?谢莛遇,你告诉我!当初是谁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黏上来?又是谁在我付出一切之后,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现在你倒打一耙说我气你?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