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寂了几秒,怀廷韫再次开口:“本侯虽受了伤,但若与你动起手来,谁会赢?”
齐桉君脱口而出:“侯爷。”
“为何?”
“因为侯爷方才说了,虽然受伤,但也仅需三成力,就能打死我。”
怀廷韫轻哼一声:“此话不假,所以,你若从实招来,本侯可赏你个全尸。”
齐桉君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招什么?”
怀廷韫推开他的手,倚靠着洞壁,摇曳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弱化了脸上的凶狠之色,变得柔和,更显俊美。
“先前本侯说过,你敢有所欺瞒,本侯定让你生不如死。”怀廷韫不咸不淡道。
齐桉君一脸无辜:“我对侯爷绝无任何欺瞒呀。”
怀廷韫看着他,眼眸中火光跳跃:“你说邵玄赫逃去了钱塘,本侯当即亲率骑兵一路疾驰追赶,但你却在半路自伤身体,为的就是将本侯引入你的埋伏圈,好叫本侯命丧于此。”
齐桉君听闻此话,足足愣了两秒,才扯着嗓子大声喊冤:“侯爷!以我对邵玄赫的了解,他逃去钱塘的可能性是大,可我毕竟没有跟着他,他若换了方向,我也不能未卜先知啊,至于自伤身体更是无中生有,那车夫一路专拣坑洼不平之处行车,我在车内差点没了命,奈何他还是个聋子,对我的呼喊充耳不闻,全然不顾我的死活啊,侯爷!”
那神情和语气,像极了公堂上蒙冤受屈的良善之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青天大老爷,小的实在是冤枉至极啊!”
二人虽只相处了一天一夜,但怀廷韫已看穿此人最善逢场作戏,举手投足满是虚伪,对他的解释自然不信:“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你那原本疼昏过去的腰伤,怎么眨眼间就好了?”
齐桉君坦然道:“我在马车内醒来后,便听到了外面激烈的打斗声,心想侯爷定是遇到了危险,为能尽快出去帮助侯爷,便忍着钻心的疼痛,自己接骨疗的伤。”
“哦?”怀廷韫弯起嘴角:“本侯没想到,你竟如此忠诚。”
齐桉君立即表忠心:“自决意追随侯爷起,我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为侯爷效命,于我而言,忠诚绝非是口头一句空话,为侯爷鞠躬尽瘁是我应尽职责,也是我毕生所愿!”
闻言怀廷韫的笑意更甚:“本侯更没想到,你是如此赤胆忠心的下属。”
齐桉君得意一笑:“那是!”
“你既如此忠心耿耿,为何还会背叛邵玄赫?”
得意地笑僵住,齐桉君尴尬地挠了挠头:“侯爷,你也太会拆台了。”
怀廷韫沉默地看着他。
齐桉君每次被他盯着时,全身都不自在,他将目光移向别处:“邵玄赫如何能和侯爷相比。”
“是吗?”怀廷韫不着痕迹地长舒了口气,额头冒出细细冷汗。
只是光线太暗,齐桉君并未发觉,他举着火折子在四周照了照,这里除了洞壁岩石,别无他物,转移话题道:“侯爷,咱们还是抓紧想法子出去吧,继续待在这里,只怕要活活饿死。”
话音未落,他的肚子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嗯。”
怀廷韫没再继续追问,先一步向里走去。
齐桉君跟上,伸手要抚,却被闪开。
他也没在意,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久,齐桉君感到怀廷韫地步伐愈发沉重,正想着上前关怀一下时,忽然看见前方亮起一簇光,伴随着窸窸窣窣地声音向他们而来。
他迅速抽出腰间的鞭子,快步走到怀廷韫前,将他护在身后,压声道:“侯爷小心。”
怀廷韫却无力地将他推开,径直地继续向前走。
齐桉君急忙将他拦下:“侯爷,前面有东西来了。”
怀廷韫道:“无妨。”
齐桉君拉住他的手臂:“侯爷,你的伤势加重了吧,不要逞强。”
怀廷韫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既已发现,为何不动手杀了本侯。”
齐桉君诧异:“侯爷因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怀廷韫不紧不慢地接道:“你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
“侯爷还不信我?”齐桉君略显受伤。
回答他的是前方焦急地一声“侯爷”。
随着那团摇曳的光亮越来越近,齐桉君这才看清,那是个熊熊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苗将周围映照得更加明亮,而举着火把之人,竟是宋巽!
齐桉君目瞪口呆,颤抖着手指指向宋巽,瞪着眼望向怀廷韫:“侯,侯,侯——”
爷字还没说出来,怀廷韫就身子一软,向前倒去。
齐桉君心头一震,下意识抬手去抚,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宋巽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扶住了怀廷韫。
“侯爷!”
宋巽把火把塞进齐桉君手中,随即迅速转身,微微下蹲,动作娴熟地将怀廷韫背了起来。
这一连串地动作一气呵成,齐桉君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只能惊愕地看着二人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宋巽走了几步,见齐桉君还愣在原地,回头道:“快些跟上,侯爷需要治疗。”
齐桉君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握紧手中的火把,跟了上去。
不多时,三人便出了山洞,洞外竟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大雪依旧肆意纷飞,地上的积雪层层叠叠,已然没过了脚踝,每迈出一步,都深陷其中。
小道的一旁停着一辆马车,车身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积雪。
宋巽快步上前,双手托住怀廷韫的双臂,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马车。
安置好怀廷韫后,他坐到车辕上,看着还站在原地发呆的齐桉君,微微皱了皱眉,出声问道:“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齐桉君哦了一声,抬脚踩上踏板,翻身坐上车辕另一侧。
马车走的不快,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风雪如刀割般刮过脸颊,齐桉君拢了拢衣服,看着前面好似散发着银光的积雪,缓缓开口:“侯爷,您是在试探我吗?”
过了许久,马车才传出怀廷韫略显虚弱的声音:“你多虑了。”
齐桉君道:“可您试探我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怀廷韫却没再接话,反而是宋巽开口道:“侯爷,属下已派人去寻裴将军,那两个贼人逃不掉。”
“嗯,不要让他们死。”
“属下明白。”
听到这里,齐桉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算计了。
而这一切始于不信任。
他苦笑一声道:“侯爷,您实在没有必要如此,还白白损失兵力。”
怀廷韫道:“这就是邵玄赫的所有计划?”
齐桉君叹了口气:“侯爷,邵玄赫是蠢,可他毕竟曾是个皇子,不会蠢到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将所有部下都抛弃吧?要知道,他的兵力在侯爷的追缴中全部折损啊。”
“何况,就算杀了侯爷又能如何,当朝皇帝依旧不会放过他。”
“你的辩解似乎很有道理。”怀廷韫道:“他麾下的兵力确实已全军覆没,可那些不过是可随意舍弃的棋子罢了,而他的心腹亲信,却都全身而退。”
“唯有你留了下来。”
“侯爷,您这种猜测是否太武断了?”齐桉君面不改色地回道:“能称的上亲信的,自有过人之处,当然不是小兵小卒能与之比拟,逃走也是情理之中,而我打算弃暗投明,追随侯爷,留下并不奇怪。”
“若依循原本计划去往钱塘,本侯会信你这番话,可行至半路你莫名受伤昏死,算准了本侯不会让你丢了性命,必定要去附近村落设法救你,于是你们便在那占据天时地利的小路提前布下了埋伏,要将本侯葬身雪下,这若不是蓄谋已久的计策,你又如何解释邵玄赫的手下会提前候在那条偏僻小路等着对本侯?那本不是我们途径之路。”
齐桉君嘴唇微微开合,似是想继续辩驳,可侯爷话里话外已将他钉死在“细作”这根耻辱柱上,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被噎在喉间,难以发声。
良久,他才道:“侯爷既已认定我是奸细,为何不杀了我?”
怀廷韫缓缓道:“本侯留你自有用处。”
齐桉君道:“侯爷留我是为了生擒邵玄赫,可您现在怀疑我和邵玄赫里应外合害您,那我自然不会帮您生擒他,留着便没了用处。”
“那只不过是你的次要用处。”
“嗯?”齐桉君讶然:“我居然还有其他用处?”
“无需多问,到时你自然知晓。”
齐桉君摸了摸鼻子,拿不准怀廷韫的心思。
耗费了这么多的精力,设了这么大的圈套,就是为了给他证明他是细作,便没下文了?
马车内,怀廷韫倚靠着车厢,额角突突地跳,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不断袭来,尽管身体不适,但他的心情却很不错,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邵玄赫若是知晓精心谋划的计划已竹篮打水,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又会采取何种行动?
会不会为了救回齐桉君而现身呢。
想着这些,他的笑意更浓,甚至轻笑出声。
真是让人期待啊。
车厢外,齐桉君竖着耳朵,听到车内一声轻笑,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轻轻靠近宋巽,低声问:“宋将军,侯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宋巽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齐桉君继续道:“侯爷留着我,该不会是想着先将我如此摆弄,再那般折腾,然后再变着花样地对我这般那般吧?”
宋巽:“……”
齐桉君越说越觉得有可能,他猛地站起身:“我刚逃出一个火坑,万不可再跳进另一个,士可杀不可辱!”
说完他突然跳下马车,飞也似的逃走了。
宋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