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水缸干了,小孩子打不动水,就只能趁雨天去门外喝雨水,在清晨舔树叶上的露珠;家里的米袋空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那就只能去偷去骗去抢……被抓住了暴打一顿,那也是活该。
就算板子、石块、拳头正雨点一样落在身上,满嘴都是血腥气,也还拼命地咀嚼着,把一点坚硬的、脏污的、隔夜饼的残渣,全都咬碎了,咽到肚子里去。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尽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司空琢从不回忆这些事情。自离开这座令他并不怀念的城池之后,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对他而言就成为了“无”。他从不去想,也绝口不提,仿佛这样就能够格式化那些屈辱、虚弱、无助的岁月,而他也的确遗忘了。
他已活了近两千岁。人生最初的十几年与此后的一千多年相比,轻得微不足道。所以司空琢的确是忘了,忘了自己也曾如同蜉蝣,拼尽全力去求一日的幸存。
他并不从一开始,就是高高在上的剑尊。
若非为着陆昭昭,司空琢或许一生都不会再想起这些,那些灰暗的回忆,实在没有再度想起的必要。
但为了陆昭昭,他想起了这些。因为司空琢已意识到,只是玄天剑尊的他,是不可能打动她的心的。
这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姑娘。世人都看着玄天剑尊的光环,她看的却是在这个名号之下、名为司空琢的这个——
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是为了回报这种温柔的注视,司空琢也已有了想起一切的理由。他必须去追根溯源,自己身为“司空琢”的全部,过去、现在、未来……
缺少任何一环,都不是完整的司空琢。
他也必须带她来看,告诉她他并非生在天上,而是和她一样,和这世上的任何人一样,曾扎根在泥土里,努力地生存。
这很不可思议,因为司空琢的确是极为高傲自我之人。他决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是相同的,也不愿有真正低头的时候。平日里的绿茶好说话只是一层假面,真正的他桀骜无比、绝不屈居人下。
真情流露不是他会做的事。但真要说起来,他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当那个姑娘就这么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这一切也就没什么。不再有什么了。
“总之,算是一段困难的日子吧。不过这片土地上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的运气,不好也不坏。”他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踉踉跄跄也算长大了,虽然我并不感谢那段经历……”
陆昭昭小声说:“苦难本身并不值得感激。”
青年挑了挑眉:“说得对。我从不感激苦难,只感激能走下来的我自己。”
他好似不打算再说了,站起身来,又掸了掸衣角。牵着陆昭昭的手,敲响一户人家的房门。
“十枚灵珠,房子借我十二时辰。”
他说:“再十枚灵珠,给你们半个时辰,屋子打扫干净,被褥器具,都换成新的,不要脏的差的……然后就可以走了。”
这话说的,既没头没尾,也毫无反驳余地,唯有抖出的灵珠闪烁着微光。屋主眼看着懵了一会儿,但仅仅过了几个呼吸,他眼中就绽放出一种别样的神采。
“您……您二位请,里边坐,里边坐!”
他的态度,一下子变得非常殷勤:“老婆子——唉,忘了她今日去做工……我这就给您倒水!噢对了,腾房子是吧?马上!给我一刻钟,马上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