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说是通灵,走阴?”兰形不确定:“但那是残本,只有一部分,走阴只是提了一下,我知道的也不多,鬼修之术倒是完整的,但那时我用不上,也没用心学。”
“再之后,又是三年。芝芝也开始修行了,她比我还早些,父母都说女孩早熟,不过她的确比我聪慧乖巧。”兰形道:“芝芝打小就乖,又聪明,认字也比我快。我也不能说笨吧……主要就坐不住,外头朋友一喊,我的心就飞了。”
“也正常啦。”陆昭昭说:“你还小呢。”
“在西牛贺洲,十岁已是大人了。”兰形叹道,又沉默须臾:“然后……有一天,我照常出去玩。”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没有什么特别。没有什么预兆。只是顾兰形玩儿得疯了一些,他前些日子才被父母压在家里猛学了一阵,难得呼吸新鲜空气,早上出门,中午都没回去吃饭,和伙伴们烤了鸟和鱼,痛痛快快地耍了一整日。
到天色将晚,才回家去。待走在逐渐昏暗的路上,才感觉到一丝后怕。不禁放慢了脚步,头皮发麻地思考——
回去,该怎么交差呢?
他都十岁了,实在不想被老爹抄起扫帚打一顿屁股,对小男孩子来说,很没面子的!也不想面对母亲和妹妹的担忧……
唉!
小小的孩子,大大的烦恼。他越想,越愁,脚步就越慢。拖拖拉拉地走着,路过一家小店时,才灵光一闪,用最后的零钱买下了最后的一些糖炒栗子,打算带给妹妹,也祈祷这能让自己……
少挨几下?
忐忐忑忑,磨磨蹭蹭,还是快到家了。此时天已经黑透,男孩迟来地感觉到另一种害怕——
来自黑夜。来自危险。
好在离家已经不远了,顾兰形加快了脚步,像鸟儿回巢时俯冲那样。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温暖的灯光,焦急的父母。
先到来的是视觉。
黑暗的院落,没有亮灯。
然后是嗅觉。
铁锈的腥味,弥漫着空气。
男孩的脚步忽地放缓。他忽然意识到,周围竟是如此的黑,如此的静。不止是他家,附近竟都没有亮灯,也没声响。没有婴儿的哭声,没有夫妻的吵闹,没有老人的咳嗽,没有虫鸣,没有狗叫。
死寂。
一种战栗顺着冰冷的空气侵入肌肤,一路攀爬上来。当他意识到那浓郁的血腥味正来源于自家的小院,双腿便不再听从使唤,自顾自地狂奔起来。
院门没锁,虚掩着。他一下撞开,看到了……
倒在血泊中的父亲。
他睁着双眼,只是那往日有神的双目已变得灰败。他伸出手,但手骨已被踩得尽数折断。
男孩颤抖地看着这一幕,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几乎要跪倒在地上,但残存的理智让他向前。
【娘亲……妹妹……】
他顺着父亲手臂伸展,仿佛要阻止某人的方向走去,房间的门也大开着。他看到了同样倒在血红里的母亲,她温婉的面容,永远定格在了残留着坚毅的一刻。
男孩的身体在颤抖。
一种从内而外的悲怆,将他并不高大的身躯贯穿。灵魂似乎脱离了身体,他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行动。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重复:
【这都是梦。】
梦醒了,一切就还是好好的……
但另一个声音说:
【芝芝不在这里。去找她……她可能还活着!】
父亲即使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也要抓住敌人的脚踝,不让他继续前进,直至手骨都被踩烂;母亲的神情唯有坚毅,她一定和父亲一样,都在拼死地保护自己的家人。
他不在家,因此……
男孩开始寻找。房间里没有小女孩的身影,院子里也没有。没有发现敌人的身影,顾兰形开始扯着嗓子呐喊,可没有人回应他。
他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闯进了邻居家。其他的邻居都闭门不出,他只推开了一扇门,那是紧邻他家的一户人家,里面也已经鲜血遍地,那家的孩子和近几天客居的亲戚孩子,稚嫩的生命都已凋零。
顾兰形和那家的孩子关系很好的。可他现在只能看着两个小男孩脸上残留的惊恐,不敢为他们合上眼睛。
“芝芝……”
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夜晚,这是一个多么惊悚的世界。熟悉的一切都被打碎了,世界在旋转。支撑这个可怜孩子行动最后的动力,唯有他下落不明、小小的妹妹。
他翻遍了邻居家,这里也没有她。
【难道……是被带走了吗……?】
顾兰形想到此处,就心如刀绞。他虽还只有十岁,却知道妹妹的美丽,与这份美丽可能带来的危险。他一点也不敢想那个可能性,只能拼命告诉自己:
【芝芝还在,芝芝还在,她那么聪明……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我能找到她的,我能——】
他找到了她。
就浸泡在家里的井中,七岁的女孩……
扭曲的,冰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