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太阳把云彩染成橙红色,鲜艳的霞光耀眼夺目,像是焰火连了天。落日的余温撒在大地,说着今日份的告别。
黎惗有些心不在焉。
他思考一路了,他不来就打算拒绝是什么意思?是字面意思,还是说,陈一诉因为见到他改变想法了?
他不知道。
这个理由简直就是让人去乱想的。
黎惗不自觉皱起眉头,一旁的陈一诉还以为他哪里不高兴了。
路过荣誉墙,他习惯性地停下步伐,多看了两眼证件照,眉头一下子舒展。
“嗯?”
陈一诉见他在荣誉墙边驻足,也不自觉停下脚步。
当然,后果就是接连停下,六个人在荣誉墙前站成一团。
黎惗后知后觉,有五个人站在他身后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黎惗:“……”
黎惗:“你们想干嘛。”
陈一诉看见荣誉墙就想到,当时第一次一起下晚自习时,黎惗告诉他,他从来不关注这些东西。
“没空关注这些东西?”
这下意识的停下,可不像是少看了。
“……我总要看我自己吧?”黎惗牵强解释道。
“哎呀。”
陈一诉上前一步,与黎惗并肩而立,凑近些去看高二今年期中考年段第一的证件照——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实际上,因为高一高二高三的年级第一,都贴在同一栏里,看黎惗的照片难免会看到他自己。
看这两张照片贴在一起,他无意识地弯起嘴角,浅浅地笑了。
看见自己和黎惗的照片在一起,怎么会这么高兴呢?看来以后可以考虑一下,多来看看这面荣誉墙。
“这照片糊成这样了,你还看这么久?”宿朝凑上来看了一眼,这么评价道。
“你俩的脸还是长得太权威了,糊成这样都帅。”他咋咋称奇。
陈一诉没理他,突然又想起周末。周末的地点还没个着落。
“惗惗,想去咖啡馆吗?”他问。
他自己还没去过咖啡馆,没有什么体验,还挺想邀请黎惗一起去的。
“啊?”黎惗有些意外,“咖啡馆?”
他垂眸,浓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的眼睛。一想到咖啡苦涩的味道,他就打退堂鼓。
他还怕苦,天底下怎么能有他这样怕这怕那的人?
“算了吧,咖啡太苦了。”
还没等陈一诉回答,背后就传来了宿朝的声音。
“兄弟。”宿朝拖长语调,语气像怨灵,“那我怎么办?回答我!”
“你和人家出去约会,兄弟怎么办?”
一想到往日的周末,他们都会去找一个风水宝地敲键盘,而如今兄弟要离他而去,就颇感悲痛。
“我们就不能团建吗!”宿朝灵机一动,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六个人都去那种,人多也不妨碍你们约会的,你要是当重色轻友的人,我就扎你小人。”
“六个人?”孟诗情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议,“还包括我吗?”
“不然呢学妹?”宿朝答。
孟诗情:“啊?”
黎惗倒是觉得可行,反正是出去玩,也无所谓几个人。
“团建吗?也可以,地点你们定。”
陈一诉:“……”
不好,他的约会计划。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人,怎么这么好说话?
黎惗是真的觉得,出去玩有几个人都无所谓。之前和奚词出去逛街,他全程没说几句话,也不妨碍奚词和她的好姐妹们玩得开心。
他无所谓,要和他独处反而会觉得有些尴尬……陈一诉除外,说不上话,看看也够了。
宿朝越看这两张证件照越有所思。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伸手把高三年一的照片挡住。
“其实这么看的话,有点像某个需要两个人一起拍的证件照啊。”
孟诗情疑惑:“什么证件照还要两个人拍?”
姜画意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宿朝,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说:“结婚证。”
……空气突然凝滞。
奚词:“?”
奚词:“你脑子丢面馆里了?”
就算是陈一诉也绷不住脸,表情裂开了一瞬。
“真的挺像的,照片贴这么近。只要把蓝底改成红底,那就更像了。”宿朝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好像本来就会有这一天?”
“你们不是有婚约来着。”
黎惗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一茬,一往这个方向带,就有种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太会说了宿朝,校园传闻都是你编的吧?
“那我问你。”
黎惗面无表情地看着荣誉墙。
“你和你哥在同一户口本上,你们关系是夫妻吗?”
天呐。
陈一诉甚至想给他鼓掌,太会说了,精准拿捏。
他这些天是看出来了,黎惗的性格劲儿劲儿的,和那张乖巧脸是两个样子,口头上还是行为上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一朝被调侃,第一反应是把人梗死。
“不是……”宿朝明显愣了一下,精神恍惚,“这怎么人和长得不一样呢。”
他自言自语:“莫非是发小之力觉醒……”
“不对,我和我哥一个户口本……”宿朝打了一个激灵抖三抖。
那他和他哥的关系很超越一般人了,都不用走民政局就绑在一起。果然,他和他哥是不可分割的。
姜画意揉了揉眉骨,心里暗道:乱说话是要被怼的,老幺。
黎惗听着这一堆碎碎念,顿时轻松。今天谁来都别想把他就地埋了。
古人诚不欺我,让别人尴尬就不会尴尬。
身后,奚词突然“卧槽”一声。
寻着声音看过去,奚词直接把手机一横,把内容展示给众人。
她怒目而视:“天杀的朱靖,脑子里进水就去倒掉,造谣造不停了是吗?老娘不会放过他的!”
手机上的内容是论坛的回复,朱靖回复了奚词的评论。
【等你回复懒得喷:不会认为学习好就代表人品好吧?哦,还有去年,你让她来告我啊,已经私了的事拿出来说意义不明,有本事就让她告我,看看谁赢。给这个所谓的年一洗白是吗,那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为什么和小池同届,从姓氏上说,小池的父亲一个姓池一个姓覃,哪里来的姓黎的兄弟?圈内人哪次宴会上见过这个年一,这不是私生子是什么?那我直说了,小三生的抢人家的婚约还有理了?小池三年情书卑微成这样还比不过一个横空出世的,说出去谁信没有内情。小池又什么时候说过他有个兄弟,他这么单纯的人,要不是这个兄弟有问题,怎么会闭口不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私生子霸凌婚生子是合理猜测好吗,甚至还是个omega,谁知道这个年一怎么来的呵呵。】
黎惗仔细看了这一段文字,得出结论——通篇恶意揣测,强词夺理。
哪一条都看得很生气。
质疑他的身世,相当于质疑黎女士和池仅的夫妻关系。
还有脸扯陈一诉,就是朱靖这样的无脑追随者存在,陈一诉才始终对池庆提不起好感吧?
至于私生子霸凌婚生子……无稽之谈,从身世上就是错的,也不指望他能想点好的。
造谣的都好恶心。
黎惗一阵心累,他现在不是很想和他们一起给这个人教训了,还是直接发消息给池仅解决。
“算了。”黎惗解锁手机,调出和他父亲的聊天框,“词词,什么截屏都给我一下,原贴链接也给我。”
他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爱造谣是吗?呵呵。”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奚词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是真的生气了,具体为哪一条让他生气也说不清,大概是哪一条都很生气。
她听他的把链接和截图全甩过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惗惗啊,你要干什么?”
黎惗动动手指一键转发,给池仅发了一句“你看着处理吧”。
听到奚词这么问,他把手机息屏,又装进口袋了,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怪惊悚的。
“我不干什么,让这个造谣的滚而已。”
“告状是很幼稚,但非常好用。”
提及他和黎女士的尤其好告。
他实在没空陪这个恶心玩意闹,又耽误他学习,又耗精力,干脆扔给池仅解决。
凭什么要他因此受到影响?想都别想。
黎惗思索了一会,下定决心:“我现在去和班主任请假,池仅爱怎么办怎么办。”
“我很好奇他看见这些言论是什么反应。”
接着,他建议道:“你们也不要想怎么搞这个人了,告状吧,幼稚但有用,还不需要耗太多精力。”
“为这么个东西拉低学习效率不值当。”
一番话说完,黎惗便潇洒离去。黄昏的余光笼罩他的背影,一眼望去,像是要被光芒吞噬。
陈一诉垂下眼睑,轻叹一声。
他这样的性格,确实就能一瞬间做出决定而不后悔,毅然决然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
黎惗是一个,很有自我的人。
“天呐。”宿朝扭头看向好兄弟。
“兄弟,你知道他是这个性格吗?”
陈一诉:“……大概吧。”
陈一诉认为黎惗想的还不错,为这样的人浪费时间太不值了。
不错归不错,可要说他自己,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并非对赵玫不信任,而是他明白,只要筹码足够,赵玫会同意和解的。
他父亲那个例子就足以让他意识到,他必须自己走一条路。
无论是他父亲还是他母亲,都不如他自己靠谱。
*
黎惗难得在非周日的时候回老宅,突然回来一次,把覃文吓一跳。
“黎惗?”覃文有些惊讶。
他可从来不喜欢这个家,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住一起。今晚是太阳打东边落下了,还能看见这个孩子回家。
就是脸色看起来不好。
黎惗没理,面色如霜,径直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
室内光线明亮,悬着几盏方形宣纸吊灯。木质书桌摆在主灯正下方,一架钢琴摆件放在桌角,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正中央,它的主人坐在办公椅上,拿着几张乐谱细细观赏怀念。
“解决掉。”黎惗直接开口。
池仅这才抬头看他一眼,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乐谱。
“你先告诉我,你在为什么而生气。”
“呵。”黎惗撇过头去,顿感荒谬,“你觉得呢父亲,到底哪一点不值得生气?”
“我提醒过你。”池仅并未因他的态度而不喜,“我说过,联姻不是好事。”
“你自己说的别来救你。”
“从客观角度来看,这相当于是联姻惹的祸,没有联姻的事就不会有这件事,诚然,朱家那个蠢货确实是个贱人……”
“可是,我私以为,这和联姻的事是环环相扣的,逻辑链就是如此,假如你安安静静地走,这个婚约就不会落到你头上,这件事也不会。”
“既然你说别来救你,那我理所当然地觉得,你自己能处理好?你自己选的。”
池仅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当然,他还是会插手,只要在范围内,他是绝对不会拒绝黎惗的请求的。
黎惗随意倒在一旁的浅色的榻榻米上。
这两只榻榻米和这间书房古朴的风格着实不搭,但黎惗和黎女士一样喜欢一些可爱的东西。
于是榻榻米就这样留在了书房。
他理直气壮:“父亲,太耽误我学习了,我不想自己解决。”
“我是受害者吧?”
“凭什么受到影响的是我不是他?”
这话池仅倒爱听,肇事者就该有肇事者的下场,而不是一味让受害人留在过去阴影里。
“况且。”黎惗眼神里的厌烦情绪不加掩饰,“造谣到妈妈头上了,他不该死吗?”
“看到那句话,你比我更觉得他该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