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战斗愈发激烈，天空之中飘飞的怨灵在浓厚的瘴气之中穿插来去，偶尔响起法术的吟唱声，凌厉的剑光从其中一闪而过，吟唱随即中断。
戈薇扬起长弓，试着想要瞄准真澄的身影，但昏暗之中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她又不得不放下弓，目光朝旁边一瞥，见神乐、白夜他们几个站在不远处，也不约而同地仰着脑袋观察战况，但似乎谁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她迟疑地问道：“你们……呃……不打算帮忙吗？”难道一旦恢复记忆，这几个分身又再次对奈落产生了芥蒂？
神乐无声地瞪了她一眼，神情不怎么高兴。
白夜轻咳一声，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倒是想帮忙，不过……”他有点无奈地双手一摊，“我根本不会打架！我天生就没有设定这种技能。”
神乐低低哼了一声：“就算要帮忙，也得插得下手啊……”
小小的神无安静地站在她身边，见状也点了点头，小声补充了一句：“……会添乱。”
就连一向傲慢无比、好勇斗狠的白童子也少见地陷入沉默。
弥勒惊讶起来：“这、这么厉害吗？！”虽然隔了这么远，也能感觉到半空中源源不断的法力与妖力彼此撞击的波动，必定是非常激烈的战斗，但是神乐他们的实力他也是清楚的，能叫那四个家伙都觉得无从下手……
这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女声喊道：“找到了，果然事情出在这里！”
弥勒一听那个声音就跳了起来：“珊瑚！”他扭过头，看到女除妖师骑着一头双尾妖兽，正从半空中一跃而下，来到他的身边，“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珊瑚脸上呈现出一瞬间的挣扎，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不远处正朝他们赶来的琥珀和翡翠，见自己的丈夫、弟弟和孩子安然无恙，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般，说道：“我倒是不想来，可是……”
弥勒发现她神态不对，意识到肯定有什么大问题发生，赶紧问：“怎么了？”
珊瑚告诉他：“以这里为中心，附近方圆几十里居住的人类全都原因不明地昏过去了！”
弥勒吓了一跳：“啊？”
珊瑚重重点头：“对！”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战斗，确认暂时不会波及到这里，才补充道，“是其他的法师们先发现不对劲，把消息递到除妖师村落那里，我们才出来调查的！周围住得远一点的人有些还勉强有点意识，越靠近这里，人们的情况越严重！好像原本正在做着自己的事，忽然之间就全倒在地上，乍一看表情很安详，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怎么叫也叫不醒！”
“这……”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诸叶忽然不知从哪钻出来，想起什么似的叫道：“说到安详的微笑……咱们也不是没碰到过啊！”
弥勒一愣：“怎么？”
诸叶看向自己的母亲：“对不对？母亲大人？就在地念儿的村落那里……”
戈薇一愣，猛地也想了起来：“对！当时无缘无故死了几个村人，差点把罪责推到地念儿头上。后来我们掘了坟去验尸，那些死去的人脸上也全部是笑着的……”
因为那次事件弥勒并没有参与，因此听他们提起来，不由拧眉思索，随后又再次向珊瑚确认道：“你确定这附近的居民们都还活着，没死吧？”
珊瑚点点头：“至少我出发之前还是的，不过……”她也感受到了大家的忧虑，微微停了停，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如果再过一些时间，就不知道了。”
“这究竟……”
“一定是那个老和尚搞的鬼！”
“可是，究竟为什么会全都微笑着昏迷不醒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诸叶忽然扬起脑袋，一只手在嘴前握成筒状，朝天上某个人大声喊道：“喂——奈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本以为必定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被喊到名字的那个家伙一边与身周的怨灵缠斗，居然还一边回过头，不过语气一点也不好：“为什么问我？”
诸叶把另一只手也围在嘴前，声音更大了：“因为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了！！！”
“诸、诸叶……”戈薇声音发颤，虽然女儿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错，但她听在耳中，不知为什么就是感到有点尴尬。
而犬夜叉已经大声表示了不满：“喂，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为凭奈落那种家伙，能被你这几句随随便便的马屁给唬住吗？”
诸叶还没来得及说话，奈落的声音就又从上面传了过来：“没想到你这小狗崽子还挺会说话的。既然这样，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你不要叫我‘小狗崽子’啦！”
奈落被逗乐了似的哼笑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解说道：“那些居住在附近的人们昏迷不醒，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了——至少有一部分不在了。”
“哈？”
“不然你以为这些烦死人的怨灵是从哪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舞动触手，又击碎了好几团凶狠地朝他飞扑过来的污浊光团。
“等……等等！这些怨灵是从还活着的人们身上来的？！”戈薇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喂，奈落，你快住手啊！要是灵魂受伤或者被消灭了，那些人也会……”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奈落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停下动作，又有几团怨灵在他的妖气之下湮灭，这一招似乎暂时震慑了它们，他这才缓了口气，说道，“更何况，是它们在攻击我。”
戈薇一时无言，而犬夜叉则不高兴地重重哼了一声：“看吧，你忘了那家伙是什么人了吗？”
弥勒却默默思索一阵，摸着下巴问：“如果这些东西原本是人类的灵魂，为什么会全都变成怨灵？而且你刚才说‘一部分’……‘一部分’又是什么意思？还有，当初地念儿那个村落里的人，又是怎么死的？”
奈落却没有直接回答，却问道：“法师大人，你觉得人类的本性是什么样的？……善，还是恶？”
戈薇：“应、应该还是善良居多吧？”
弥勒一愣，虽有些不解，却还是回答：“我以前看的佛经里面讲到‘性具善恶’，意思是说善、恶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性，不仅同时存在，而且互为映照，就连真正的佛陀也避免不了‘性恶’的一面，而哪怕是地狱里的魔王也存在着‘善’的一面。——这么一想，人类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奈落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哦，法师大人最近肯定努力看了不少书。”
弥勒不好意思地揉揉脑袋：“还不是拼那个破佛经给拼的……”
奈落又说：“所谓善恶，又被称作‘直’与‘曲’，‘直’是灵魂中善的一面，而‘曲’则是恶的一面。你说，如果将一个人类的‘直’留在身体里，而只把‘曲’的那一半抽取出来，会怎么样呢？”
弥勒吓了一跳，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抽取一半？可既然两者都很重要，又互相依存，对人类来说，缺少哪个都是不行的吧？”
怪不得那些灵魂全都是凶狠又可怖的怨灵！
怪不得那些受害的人类会一个个昏迷不醒甚至死去，可脸上全都是一副温和安详的表情！
其他人这下也反应过来，戈薇看向天上那片翻滚不休的法力与妖气中心，抢先开口问道：“真澄大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会伤害无数无辜人类的性命的！明明没有必要……”
老和尚与杀生丸仍在僵持，见面前那白色大妖朝后退去几步，紧握着剑静静停在空中，像是也想知道答案，便索性回答：“既然是‘曲’，那便收集过来为我所用，甚至哪怕全部因此而毁灭，又有什么可惜？……我最终，都是要将这世间一切恶源带到地狱里去的。”
“可是那些人类……”
“他们也不一定会死。”
“啊？”
“世人皆有善恶曲直，却并非一皆对等。为善者修善断恶，自然善性多，恶性少。而平时作奸犯科、肆意行恶之人则截然相反。因此对于前者，纵有些微损失，但不至于伤及性命，况且魂魄因此而涤清罪孽，得以净化，反而是好事。至于后者，让他们就此了结此生，再入轮回，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这……”戈薇听他这么一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犬夜叉已经忍不住低声咕哝起来：“到底是什么歪理啊！”
弥勒十分困惑：“也、也许也有一点道理？”
诸叶已经开始反驳：“哪来的道理啊！”她转过头，拽着刹那和永远，三个小姑娘低声讨论起来：“如果说善性比较大的人还不会死，那不善不恶正好一半一半的呢？这种人其实比较多吧？”
“失去了正好一半的灵魂，感觉也不太行的样子……”
“而且哪怕是坏人，也不至于全都一棍子打死吧？”
“……”
天上的战斗又再次激烈起来，有更多浑浊的怨灵回应真澄的呼唤，从远方聚集过来了。而每当它们凝聚成形，如同铺天盖地的乌云一般发起攻势，就会被奈落毫不留情地用触手抽成碎片。杀生丸在他的掩护下，继续不断尝试破坏真澄那乌龟壳似的防御，但却一直没能成功，最多只能阻止一下对方召唤怨灵的速度。
“这样不行！”珊瑚抬头观察着战况，神情愈发紧张，“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害的！”她犹豫了一会儿，始终不知要不要劝说天上那两个家伙改变一下作战策略。不知道怎么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面对曾经的仇敌，她也根本开不了口。
正在这个时候，诸叶又大声喊起来：“奈落！”
“干嘛？”
“你快点想个办法啊！”
奈落快被这理所当然的口气给气笑了：“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诸叶说，“当然是因为——”
三个小姑娘毫不犹豫地一齐喊出声：“你——最——聪——明——了！！！
奈落：“……”同样的招数还想用第二次是吧？
目光瞟到不远处，杀生丸也正回过身来，与他对视一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个眼神也足以传递他的心思。
如果真的有什么别的办法……
罢了，既然杀生丸也这么想……
奈落拧眉思索，一时分神竟疏忽了防御，一团浑浊的怨灵尖啸着朝他背后扑去，就在那瞬间，凌厉的风声忽然响起，几道风刃以迅雷之势从旁飞来，正撞上那团怨灵，砰地巨响，两者齐齐在空中消散。
奈落愣住，回过头见神乐还没来得及收招，一只手半举着扇子停在空中，对上他的眼神立刻“啪”地合上扇子背在身后，十分凶狠地反瞪回去：“干嘛啦！”
奈落：“……倒也不必这么多管闲事。”
神乐：“谁管你啦！我是怕你漏气！”
奈落：“……”
他们正相顾无言，白夜轻咳两声，插了句嘴：“说到漏气，其实刚才就已经漏了不少吧？”
神乐那凶狠的眼神又转向了他，那意思十分明确——要你多嘴？！
白夜缩了缩脖子，认输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见神乐肯定不能轻易打到自己，这才扬起头，朝奈落喊道：“话说……虽然我不怎么会打架，但如果有能帮得上的地方……”
奈落本来有些犹豫，但听他这么说，反而打定了主意。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一瞬间脸上笑得十分温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神乐和白夜不约而同地感到了某种胆寒，虽然以前奈落给他们布置任务时，态度从来没有这么亲切过，但现在他们恍惚间偏偏就觉得曾经的上一辈子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