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的目光纷纷好奇地看向姜惠纭,看了几秒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姜惠纭愣在原地,那只被池潇甩开的手收在胸前,明显颤抖着,刚才池潇的那番话使她的心开始痛了起来。
可池潇能说出那些话终归不是自己造成的吗?
她还是想跟他解释,这次来就是想带他走。
姜惠纭跟着池潇跑的方向走去,脚步很小却很急。
走进厨房看见有两个人站在自己儿子身旁,他们担忧的样子是在询问池潇怎么了。
看到这一幕她站在原地,想要叫他却又害怕,害怕他不想看见自己而又远离自己。
池潇将头低到最低,自然垂下的头发阻挡了别人看他脸的视线,特别是额头前的头发。
张国斌和夏如英在担心地问他,而他一句话都不说。
他满脸的难过,曾经一直想见到自己的妈妈,如今见到了为何心那么的痛,和亲人的重逢不应该是喜极而泣吗?
他是痛得想哭。
张国斌和夏如英唉声叹气,实在是担心他,见他这样又帮不上什么忙。
夏如英回头看门口,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的目光正看向他们这边。
那是池潇的妈妈。
她叫张国斌继续去炒菜,自己端起一盘菜往门口走。
到门口后担忧地对姜惠纭地说:“他在哭呢。”说完便走了出去。
姜惠纭怔怔地盯着前方不远的池潇看,脚步沉重地向他走去。
厨房里炒菜声、油烟机吸烟雾的声音和外边传进来的人声很大,她听不到这些声音,她听到的是池潇的哭声,自己儿子的哭声,完全盖过了那些声音。
那道令自己的懊悔、愧疚、心痛的哭声,好像越来越大声了。
姜惠纭缓缓抬起手将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他的脸,陌生又熟悉,她喉咙处像是被石头卡住了一样,她张着口难以说出话来。
池潇将手在她的手上,然后抓紧她的手,微微抬起头来看她,微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埋怨和愤恨。
“妈妈对不起你。”姜惠纭哽咽说。
池潇闭上眼睛的同时张开口呼出了一口沉重的气,他那流出来的眼泪弄湿了睫毛,汇聚到一定程度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一侧流到下巴,一侧流到姜惠纭的手。
他想埋怨又想诉说对她的思念,但无论哪种他都说不出来。
眼泪流过的地方像有针在刺痛,对池潇,对姜惠纭,都一样。
“妈妈一直都很想你。”
池潇慢慢睁开眼睛,这句话在他听来觉得是那么的可笑,像为了逃避责任而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假话,他抽泣又带着些讽刺的语气说:“你说想我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带我走?你说想我为什么连信息都没发过给我?你说想我,这么多年你有过来看我吗?”
他说最后一句说得很慢,故意刺她似的,也确实刺痛了她。
姜惠纭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抬起另一只手用拇指擦掉他的眼泪,“妈妈知道对不起你,这些年是我的自私让你受苦了,原谅妈妈来得太迟了好吗?妈妈这次会带你走。”
池潇没有说话,用点头来代表他的想法。
像陈阿姨说的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现在看她的样子或许她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能带自己走,自己就原谅她,他也不想再伤心了。
姜惠纭是今天早上才到这个城市,她先是找了家旅馆租了一间房,随后就出来找池潇。她记不清那房子怎么走,毕竟以前没来过几次,她只记得是在这块地方,她就想着问问这里的人或许就能知道了。
问了一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将近中午时她就随便进了家饭店,巧的是要找的人刚好就在这里。
和亲人重逢张国斌就让池潇和他的妈妈叙叙旧,今天可以不用来工作。
家里的钥匙放在江禾家,池潇打算先和她去旅馆,然后再回江禾家拿钥匙,最后回来帮她拿东西回原本的家。
在路上行走着。
池潇跟夏如英借了把伞,因为阳光太晒了。他拿着伞,往他妈妈这边偏,以至于自己身上有一半的地方被晒着。
这么多年没有见,血缘再近的人也会有隔阂。
池潇没跟自己的妈妈相处过,也没有太多关于他妈妈的记忆,现在在跟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相处,他有些小尴尬,不懂要对她说些什么。
姜惠纭是愧疚得不知道要该对他说些什么。
“妈。”
“潇儿。”
两人同时开口。
两人均愣了几秒,随后池潇率先开口:“妈,你先说吧。”
姜惠纭犹豫了一下,问:“你奶奶在家吗?”
池潇脸色沉了下来,他想怪她又于心不忍,“奶奶已经去世两年了。”
“去世了啊。”姜惠纭喃喃低语。
她脸上表情有几分放心,池潇说带自己回家时她还有些忧虑,现在倒不用担心了,这次也能把他带走了。
她又想到那个人已经去世了两年,那她的儿子不就是从两年前独自一个人生活到现在。她懊悔,如果能早点知道,两年前就能把他带走了,也就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
“妈妈对不起你。”
她越说这话池潇就越想责怪她,怪她把自己生下来就不管,怪她从未关心自己,怪她从未回来看自己,又怪她在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各种责怪只说出了最轻的那种:“我发过信息给你,你没有回复。”
姜惠纭惊讶地看向他:“你发过信息给妈妈吗?”
池潇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给证明她看。
姜惠纭看着那条信息,又看到备注名为“妈妈”的下面的电话号码,这个电话号码是她在跟池盛离婚后就不用了。
她又看到那个时间,是今年的。她的儿子一无所知地守着这个电话号码守了一年又一年。
树荫下行人匆匆,阳光通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而照到他们身上,像是在闪闪发光,照到地面上,如同黑暗中明亮的星星。
池潇望向远处三四米地面上的光斑,他喉结滚动了几下,逼着自己开口说:“我等了很久很久你都没有回我,我想哪怕你回个空格也可以,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发给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回复。”
“潇儿,对不起,我在跟你爸离婚后就不用这张电话卡了。”
他故作轻松地说:“妈,我们走吧,太阳好晒啊。”
他只想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就行了。
“那我们走,太阳很晒。”
姜惠纭看着他的模样,心说我的儿子长大了。
到旅馆门口池潇没有和她上去,只需要知道她在这个地方就行了,他要回江禾家拿钥匙。
在路上他的心情与刚才的截然不同,他心里在慢慢变得高兴。他觉得重要的是现在,过去再怎么样都无所谓。
回到江禾家,池潇以为江禾不在,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他在沙发上坐着。
池潇激动地跑过去拉他起来然后拥抱他,说:“江禾,我妈妈来找我了。”松开手后忘乎所以地亲了他一口,看着他的脸尽可能不激动地对他说:“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你跟你爸说一声。你要是想见我就打视频给我,我会接的。”
说完就急忙忙跑上楼,大概过了一分钟又急忙忙地跑下楼然后出门了。
江禾只是看着他上楼、下楼、出门,没有任何话语。
其实是池潇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去旅馆路上经过花店,池潇心想母亲节都没得送过花给自己的母亲,今年的母亲节过了但不一定要在母亲节那天送啊。
于是他就走进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
出了花店,看着手上的康乃馨他心里乐滋滋的。
姜惠纭没有太多东西,就只是一些衣服,全部叠好放在一个包里。
池潇快到的时候打电话给她了,她退好房后就在旅馆门前等自己的儿子。
看见她儿子捧着一束花向自己招手跑来时她想起曾经池盛也是这样。
真是跟他爸爸很像呢。
“妈——”
池潇把花给她,“迟到的母亲节礼物。”
姜惠纭看着花满面笑容,她伸手去接花,还说:“你爸啊,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啊?”池潇有些好奇,“那爸说了什么?”
姜惠纭回忆说:“他说的是‘迟到的情人节礼物’。”
她抬起头看他,“忘记跟你说了,你爸找我了,我和你爸打算复婚,这次我来就是带你去我们那里。”
池潇嘟哝道:“我还以为你们都再婚呢。”
姜惠纭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冲他摇摇头,有点无奈的样子。
池潇拿过她肩上的包随后带她去自己从小住到大的房子。
他还是对那件事有阴影,他表面开开心心的,内心却有些害怕。
但看着自己的妈妈心里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坐了一会儿的公交车才到,姜惠纭想这是得要有多大的运气才能碰见自己的儿子。
池盛带她来过那地方,只不过是她自己记混乱了。
池潇插钥匙缓缓推开门,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不敢看里面的样子,他慢慢走进去。
从上一年到现在,已经有了半年的时间没有人住,房子里某些地方布满灰尘,还有墙角布满的蜘蛛丝,有些物品摆放得有些乱,上边也有些蜘蛛丝。
池潇当时走得急,只拿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打扫卫生和放置好物品他都没有做。
姜惠纭问:“潇儿,你不是在这里住吗?钥匙怎么还要去别地拿?”
“我上一年十月份就不在这住了。”
池潇用手拍了拍沙发上的灰尘,然后叫她来坐。
“你在哪里住?”
池潇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耳朵逐渐变红。
现在就跟自己家长说会不会太早了,江禾还没正式成为自己男朋友,说在未来男朋友家住又感觉怪怪的,他索性就避开这话题:“妈,我去扫扫地。”
江禾爷爷那次是迫不得已。
他忽略了姜惠纭对他的关心程度,姜惠纭有些担忧地看他,又问:“潇儿,你告诉妈妈,你在哪里住?”
他知道是避不开了,只好说:“在朋友家。”
姜惠纭脸上担忧的表情变成心疼,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他又自己一个人住,他又怎么不感到孤独。
姜惠纭放花在茶几上,拉他坐在自己旁边,摸着他的脸说:“我的潇儿长大了。”
“我已经快十九岁了。”池潇满脸期待地说:“妈,你说我长得像谁?像爸还是像你?”
“像你爸,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妈,你看起来好年轻,当时你进来的时候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心说好漂亮的姐姐。”
“漂亮姐姐是妈妈所以接受不了?”
池潇尴尬一笑。
“妈妈已经四十一岁了。”
“!”池潇:“我不信,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妈妈最年轻了。”
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姜惠纭伸手去抱他,经历了太多的事终于让自己的孩子回到身边。
屋里没有通风,又燥又闷,池潇没有感觉到热,他觉得这个拥抱与和江禾抱的时候不一样,甚至更加地温暖,温暖到融化了那颗冰封了渴望父母的爱的心。
原来妈妈的拥抱这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