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溆其实很熟悉很适应了,孤身一人的空阔。
你做什么都会很优秀,他要印证时弋的话是确凿无疑的。
做个心冷的人一点也不难。
为了预报名和政审的事情,时弋回了从岛,所以池溆又回归了他正常的轨道。
某天中午他叫了生鲜外卖,翻出时弋的秘密武器,可汤却始终炖不出时弋的味道。调料准确,步骤、火候和时间都准确,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差点就要给时弋打电话了。
可最后理智回笼,只是发过去一条信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还顺利吗。
在他所预想的是或否答案之前,时弋先发了视频过来。黎女士先是在厨房里忙活,发现了镜头,就把盘子里的东西递送到镜头前。
【看了半天,我觉得应该学会了】
【都挺顺利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池溆都已经在输入框里打出这几个字来,可还是一个一个删掉了。
可时弋大概真的有读心术。
【我估计晚上7点到博宁】
池溆只回了个干巴巴的好的。
可当晚他还是早早就等在小区门口了,在时弋发了一张拎着大包小包乘地铁的心酸照片之后。
“拄着拐杖乱跑,想干嘛?”时弋双手挂满东西,跑得像只笨企鹅。
“我看你东西太多。”池溆义正言辞。
“你是有三头六臂吗?”时弋左看看右看看,只一个脑袋,两只拄着拐杖的手,可他实在不能辜负池溆的一片好心,便放下东西,将拿在手上的手机滑进了池溆运动裤的兜里,“谢了啊。”
冰箱的肚子和池溆的胃接连被填满,池溆自告奋勇要洗碗,却被时弋无情拒绝,“请勿胡作非为。”
“那我每天就好吃懒做吗?”池溆忘了拿拐杖,直接蹦到水池前,“你只是我朋友,不该你揽了所有的事。”
“这话说的,你每天为了减缓肌肉退化,也很努力啊,”时弋关上水龙头,“再说了,我就喜欢让人欠着我,”他用沾了泡沫的指头指着池溆的鼻子,恶狠狠威胁人的样子,“特别是你。”
“也别急,拆完石膏机会都给你。”
池溆不太明白让人亏欠自己,有什么乐趣。不过他由着这个“欠”字想到那个答案尚且空缺的问。
“那你也欠着我呢,一个答案。”
他其实不该问的,也许答案里裹藏了那么多的麻烦呢,和冷心多么相悖。
时弋一时措手不及,他知道池溆所指,只是没想到池溆对这个答案这样耿耿于怀。指头在铺满泡沫的碗里搅了搅,答案便翻腾出了水面。
“拆掉石膏那天,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去胡吃海喝,或者随便什么吧。”
池溆知道,拆石膏的那天,也是高考成绩释出的日子。
“我怕到时候焦虑得把你家的桌子椅子啃了,在外面嘛,最起码碍于脸面会收敛一些。”
只是这样么,不必贯穿于日常,不必让他时时记挂。
“好的,”池溆点点头,往桌边移动,“这很简单。”
“对了,李长铭,李长铭你还记得吧,他昨天晚上问我,能不能来看看你。”时弋埋着头专心在清洗,“这人也真奇怪,为什么要来问我,明明就有你的联系方式。”
他着急忙慌转过头,“我没替你做决定啊,见或不见,都是你的自由。”
池溆很久没想到这个人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还是在博宁大学的门口,李长铭来这里找朋友。
他们聊了几句,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的对话。李长明说看了他上次的比赛视频,以前的脚伤不能小觑,别太拼了。
其实很好分辨的,在那些汹涌到要将人淹没的关切里,大多数人是被明星选手的光环俘获,而在不被光亮所眷顾的暗处,哪里痛、痛多久、伤口是否可愈合,在意的人寥寥可数。
笨蛋才会在意。
“我等会自己联系他,”池溆顿了顿,“挺久没见过了。”
时弋的一声“哦”里,饱含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惊奇。
他抽纸擦了手,从冰箱里取出一个餐盒,里面是满满的石榴籽。
他先扔了一个进嘴里,甜得很,又拿了个勺,走到沙发前头,从里头挖了一大勺递到池溆面前。
“我明天准备上午出门,下午在家待着。”
两颗石榴籽从尖尖滚了下来,“过来啊。”时弋感觉这个石榴籽堆就要在他们眼前崩塌。
“我的手没坏。”池溆偏开视线。
“奥,”时弋后知后觉,这个行为的不妥,他将石榴籽堆掀翻,将勺子放进盒子递了过去,“你全吃了,好麻烦,我不爱吃这玩意。”
“我刚才还没说完呢,”他将盒子塞了过去,坐到池溆旁边,“我想着你面试的时候,我也心机地露下脸,也许选角导演觉得我的形象,也适合那种一出场就迷倒一片的。”
这个理由好拙劣,池溆没那么笨的。
“随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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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溆要后悔吗,不止随一种高兴,而是许许多多种高兴。
“校园题材,肯定得青春阳光吧,”时弋打开池溆的衣柜,“这件白色衬衫,就是它了。”
他兴奋地看向倚着柜门的池溆,“电视里不是经常演嘛,教室里的白色窗帘被风浮动,露出那张让人魂牵梦绕的初恋脸。”
“我、我吗?”池溆不知怎么讲话磕绊起来,时弋的字句和眼神似乎不是那么好招架,
“你不要太得意喔,”时弋将衬衫拿了出来,在池溆身上比了比,“我说的是电视里头,不过你啊,”他“啧”了一声,关子卖了挺久,“也不赖。”
池溆按照他的要求换了衣服,他审视了一会,跑房间里拿了个东西塞到池溆手上,“我从黎女士那里讨来的,就是为了这一天,据说用了脸会和灯泡一样亮。”
池溆低下头,然后乖乖将面膜包装撕开。
虽然灯泡亮确为夸大,但是宅家卧床所带来的暗沉确实消退不少。
但是这个发型呢,时弋想,确实差了点意思。虽然脸可以拯救发型的残缺,但无法拯救得彻底。
他那天没听池溆的话,将头发剪得很短。他从网上翻出一张图,“微分碎盖,这个还行。”然后将一罐发泥塞到池溆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十分钟过后,时弋点了点嘴唇,一脸严肃,“99分。”
“多一分怕你骄傲。”时弋的台词被池溆抢了。
时弋真担心池溆以为自己的话是敷衍,于是在池溆伏在书桌上的时候偷拍了一张,并且说动池溆将它发在网上,期待让更多人成为自己的同盟。
都很好。网友的反响很好,面试的过程很好。
需要再进行一次线下面试,时间再通知。
可石沉大海似的,池溆等了好多天,都没有收到面试通知。
6月24日,闷得人以当氧气失灵的一天,时弋的考试结果先呼吸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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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蚊子啃我。”
池溆望着无波的湖面,“也啃我了。”
“几点了?”时弋抬眼在问。
池溆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7点32分。”
时弋往下挪了挪,放过了池溆的大腿,拿过背包垫在了脑袋下头。
这张湖边的长椅,从6点到7点32分,已经被他们坐出、躺出了格格不入的温度与湿度。
“还有28分钟,”时弋仍是阖着眼,“刚才有人骂我们了。”
池溆小幅度地甩了甩腿,不让时弋察觉,它早麻了。
“骂什么了,这么长时间霸占长椅很过分吗?”
时弋摇摇头,“说秀恩爱死得快。”
“说我们?”池溆内心一颤,他不动声色地低头望过去,却看不太清时弋的表情,“不用理。”
“我当然不理了,就算外星人此刻降临地球,就落在这个湖面,我也不在乎了。”时弋伸手摸索到了放在地上的奶茶,歪头吸了一大口。
从医院出来,走进平湖公园,这一个多小时里,时弋已经吸了他一贯嗤之以鼻的奶茶三杯,跑了卫生间五躺。
“今天的氧气很稀薄。”
“嗯,太多忐忑不安的人了。”
“电影下次再看。”
“可以。”
时弋的电话响了。
“啊?”时弋猛地坐起身,“现在就能查了?吴贺你可别耍我!”
“这个分数绝了,哇哇,贺你可真争气!”
他放下手机,看向正望着他的池溆。
“池溆,我心要跳出来了。”
池溆双手成捧,伸到时弋的眼前,“别害怕,我不会让它掉到地上的。”
心脏落了后,时弋的头先埋了进去。
他的手心有汗,在电话响起的瞬间生的,他希望时弋一定没有发现;他的手心是热的,他希望时弋也许能够发现。
鸵鸟时弋埋了漫长的几秒钟,点开了手机,点进了网站,输入了号码。
好半天他转过头,一脸认真,“我看网上说,周末好像是可以带朋友进去的。”
他是在延迟回答那个问题,池溆问的,到时候可以去参观吗。
“那时候我一定不是独脚汉了吧,不然站在你旁边得让你丢脸了。”
池溆好失败,他压不住话里的颤音。
时弋“噗嗤”笑出了声,“自信点啊大帅哥。”
他说完又大拇指冲自己指了指,脸上的得意满得要漫出来,平湖都盛不下似的,“怎么样,我?”
池溆只有一个答案。
“好得不能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