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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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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风微凉,沈云薇靠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翻着钱和跟蒋过新呈上来的奏折,打量着该如何安排接下来的封赏。

她派人送走了阿福,将纪清俭的死归咎在了他自己身上,但在场之人众多,难以保证不会有好事之人借此生出是非。

以防万一,阿福还是离京一阵子为好。

“殿下在想什么?”

谢鹤安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厨房刚送来的参汤,见沈云薇靠着椅子发呆,轻声问了一句。

沈云薇从思绪中抽身,将手里的折子丢到对面去

谢鹤安走进,放下参汤打开奏折,这字他再熟悉不过,是钱和写的。

“这次班师回朝,又遇上了纪清俭的事,论功行赏事不宜迟,但偏偏……”

沈云薇说着抬头望天,谢鹤安了然,但偏偏陛下病重,不宜张扬,而如今太子人选对外不明,容易在论功行赏上出问题。

“久久不动,难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谢鹤安补上一句钱和跟蒋过都是自己人,可下方不明状况的将士们却只会觉得上位者对他们有所不喜,故而拖延

“明日,我进宫一趟,找四哥商议一下吧 ”

谢鹤安对这个没什么意见,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来:“八殿下的婚事,殿下可有决断?”

沈云薇抬眸,到时没想过谢鹤安对这件事还有些关注,又听对面解释道:

“凌昼来找我了。”

顾名思义,拜托他做说客。

沈云薇眼睫轻颤,终是落下一句:

“罢了,总归有我在一日,就出不了什么乱子。”

协和安知道,她这是妥协的意思。

八殿下的事落下定音,但沈云薇还是借着鸿嘉帝病重的由头,将婚事拖延到了来年春日。

敖云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送了许多东西来给纪云瑶填妆。

见妹妹欢喜,沈云薇心中的担忧却不减反增,还是徐昭仪同她谈了一番,才让她稍有缓解。

九月十七,封赏的旨意终于下达朝堂,封都指挥佥事蒋过为昭平将军,赐府邸,赏金银。军中副将钱和,任位指挥同知。除此之外,军中将士皆由银钱赏赐,还有几个小将也得了封赏。

旨意一下,朝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与观望,鸿嘉帝已经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太医院几乎是住在了太清殿的侧殿里为他诊治,而偏偏这个时候,地方官员贪污的案子又被呈了上来,一闹就是两个月。

等到事情结束,地方官场也迎来了一番清扫,空出来的职位自然也要有人顶上去,于是沈云薇又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整日整日的闷在书房里。

眼看着就要进入十二月了,又是一年的元日。

但沈云薇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今日一早她就急忙进宫去了。

东宫,云春居。

沈云薇一身杏色宫装外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领子上还围着一圈狐狸毛,站在本就萧瑟的院子里更显清冷。

这个院子是当初沈云薇来东宫小住的院子,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要亲手把这个皇兄为她布置的屋子砸了,只为了皇兄的一封信。

芸依跟在殿下身后,紧紧的握着袖口,抿唇不语。

这里的布置把她们一下子都拉回了当初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甚至还记得殿下与太子是如何打闹嘻戏的。

昨日因着地方上报来的政事,殿下与太傅商议过后就自己在书房待了半宿。

芸依本想守着,却忍不住犯困打盹,哪怕她坚持陪着殿下,最后还是被赶了回去睡觉。

她担心殿下无人照顾,于是让守在外面的小婢女阿双听着动静,守着殿下,谁知阿双本听令为殿下沏杯茶水来提提神,却意外踩到了地上的笔杆,身形一拧,一盏茶打湿了殿下一直挂在书房的画。

那画是太子殿下送的,画的是东宫云春居里殿下和自己打璎珞的场景。

虽然画下面洇湿了一块,但并不大,殿下便没有多过责怪。

可今日一早,芸依却听说殿下还在书房,于是连忙赶过去想要劝殿下回房歇息,而后就被殿下带来了东宫。

驸马早就搬去了收拾好的院子,更是一大早就去了吏部,于是来东宫的人就只有殿下和自己。

她望向殿下,有些担心。

沈云薇在门外里站了良久,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去内侍省,借吧锤子来。”

芸依看了一眼这屋子,应声离去。

纪清庭早早的就得知了小六进宫的消息,却一直没见到人,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小六去了东宫。

他有一瞬的沉默,意识到小六定然是为了什么东西去的,而这东西定然与太子有关。

他起身,拍了拍略有褶皱的衣袍道:

“去东宫。”

芸依回来的很快,后面还跟着内侍省的人,显然是有些担忧她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来,沈云薇回头道:

“放心,我只是来取东西,但钥匙丢了,不会砸了整个屋子的。”

得了话,内侍省的人回去复命了,前脚刚走,后脚纪清庭就来了。

沈云薇并不意外,毕竟她进宫的消息也没瞒着他,只是她并不想这个时候同四哥解释什么。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纪清庭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沈云薇手里的锤子,不是他角度清奇,是这一身浅淡宫装跟这东西实在太割裂。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这是……要砸什么?”

沈云薇余光瞥了一眼云春居内轻声道:

“少时我总喜欢在晚上看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偏偏看完又害怕,总是跑去找他打扰他睡觉,于是为了睡个好觉,他就在这屋子里给我装了个暗格,每每入夜,就把那些话本都藏起来,不让我看,直到他离开,我也不知道这暗格在哪里,后来就渐渐的忘记了。”

说到这,她的目光渐渐暗下来,昨日阿双打湿了那幅画,意外让她发现了其中的玄机,看着渐渐显现的线条,沈云薇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是皇兄留给她的答案。

“四哥回去吧,我只是来拿我的话本而已。”

纪清庭抬眼看了一眼云春居,没有拆穿他这句略显敷衍的谎言,只是点点头提醒她道:

“小心些,别让自己伤到。”

沈云薇笑着点头,等到人走了,深吸一口气,才迈开腿朝着屋子里去。

屋子里的装饰与记忆里一般无二,只不过沾染了不少的灰尘,沈云薇环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床榻旁,她走过去,蹲下来,拂开落叶,擦拭掉地板上的灰尘,找到了花瓶旁的印记。

入眼的那一刹,她看见地板上刻着的,是一朵梨花。

沈云薇的指尖轻轻拂过,一滴泪染透了梨花的花瓣。

她知道,按照皇兄的习惯,定然是有机关在的,但她等不及了,皇兄也不能再等了。

砰——!

砰——!

啪嚓——!

花瓶被移开,沈云薇抬起锤子又重重落下,不过片刻,地板就碎裂开来,许久不见天日的格子终究被打开,里面的话本被锦帕包裹。

她跪在地上,弯下腰,把东西拿了出来,扯开帕子,书页因为时间而变得干硬,拨弄纸张,被夹着的东西显露在眼前。

熟悉的字体带着那股熟悉的香气,仿若回到了少年之时的惬意欢笑,眼前种种,恰似旧人归。

泪水先洇湿了墨迹,沈云薇抬手擦拭掉泪水,她有些脱力的靠在床榻边,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

芸依见状,红着眼退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他们兄妹。

“吾妹亲启,兄清川绝笔……”

……

芸依觉得,云春居外的时间就好似静止了一般,哪怕风吹过树枝时,雪落下发出簌簌的声响,却再也没有能掀起波澜。

直到谢大人的出现。

一身官服的谢鹤安显然是从吏部直接赶来的,气都还没喘匀,芸依见到他时眼里不免增添了几分讶然。

谢鹤安见她红着眼站在屋子外,就已经猜到了沈云薇今日是为了什么而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和芸依一样,守在外面。

仅仅一门之隔,谢鹤安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沈云薇这样远过,他无比清晰的知晓,沈云薇该有多难过,却也知道无论做什么,都不如让她自己一个人呆着。

屋子里的沈云薇什么也听不见,手里颤颤巍巍的握着皇兄写下的足足三页的信,提起力气,却也是用了三次才看到结尾,强忍着的泪水,去感受皇兄当时的心境。

沈云薇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束缚的痛感从心口开始一点一点的满眼,泪水遮盖了眼前的一切,只剩下无法克制的情感,在压抑了两世之后,喷涌而出。

门外的两人听见响动,担忧的望着那个方向,谢鹤安强忍着推开门冲进去的冲动,握紧拳头站在原地。

芸依却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鸿嘉二十年十一月末,在世人眼中一向手段决绝,沉稳狠厉的六公主殿下,却在云春居内,扶塌而泣,溃不成军。

是日,皇城内外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遮盖了所有的颜色。

鹅毛一般的雪花飘落在掌心,谢鹤安觉得有些凉,却不愿意收回手。

他想知道,当年的太子与殿下,是不是也都是这样,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祈求着至高无上的人,放过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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