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空了下来,阳台上不会再有人和他对暗号出来私会,也不能随时随地翻阳台过去,姜穗岁总觉得身边少一个人的感受变得异常寂静,有时候会不自主地走到阳台上,对着隔壁发呆。
还没到半个月,隔壁就搬来新人家,寻先的那间房住进了一个初中模样的小女生,姜穗岁之后就不怎么往阳台跑了,现在是真正的别人家。
寻先不在,二穗团队从五个人变成四个人,主角不在也没办法拍视频,之前的存货也一点点没了,视频号不得不暂停了下来。
他一直没有和寻先联系上,没有寻先的寒假特别漫长,姜穗岁终于熬到了开学,接踵不断地测试和试卷铺天盖地,做的所有人都要麻木了。
姜穗岁在床头墙上的地图某一处,画上了一个红色的点。
姜穗岁出了房门,客厅里只有姜林一个人。
“妈呢?”
姜林翻着书页:“出去逛街了。”
寻先走了,白小韵也难受了好久,刚开始的几天,每天都得哭一哭,这段时间才缓过来。
“正好,趁我妈不在,想和您聊个事。”
“开会得一家人。”
姜穗岁坦白道:“我怕我妈泪奔。”
姜林迟疑了一下:“你不会是打算不上大学,去找阿寻浪迹天涯吧。”
“…您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说,我打算去沈阳读鲁美。”
姜林愣了下:“东北啊,怎么想着去那儿,听说东北人脾气都不怎么好,你要跟人干起架来,你行吗?”
姜穗岁开着玩笑说:“我这两天内抓紧时间练练咏春,只要不是群架就行。”
姜林笑骂道:“净瞎说。”
姜穗岁说:“摄影师得往外走,不然怎么拍更好看的风景,东北是我的第一站。”
姜林拿着书站了起来,往阳台走去:“摄影师不好当,成天往外东奔西跑,在外面跟野外生存一样,辛苦不说,难出头还赚不到钱,你想好了?”
“想好了。”姜穗岁跟了出去,坚定道:“我想做的事还是拍照,我要离开家往前迈步,我不相信我没天赋,我更不想遗憾,我得伸手去够,永不后悔。”
姜林笑了:“你看了。”
去年暑假,回家的时候,奶奶交了一大包东西让他带回去给姜林,火车上的时候,他打开来看了,一张地图,一本笔记,笔记里全是老姜同志做的步行全世界的攻略,最后一页大方的落下四个字。
——永不后悔。
姜穗岁点点头:“您当时也想考鲁美来着。”
姜林拿起花洒浇花:“我那时离家最远的距离就是在镇上高中,后来学校组织活动才去了城里,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槐乡镇,再后来就是到上大学才算是真正的离开槐乡镇,我选择这个梦想是因为我还没走出故土半步,又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向往。”
姜穗岁说:“您现在依旧还想着,说明您想看的还不够多,我有太多地方想去,不止是东北,去各个地方,拍最好看的照片,您没去过的地方我要去,我要替您看,拍下来给您看,老子完不成的,儿子来,我们就是在高质量发展赛场上的“父子兵”。”
今天天气很好,窗外的小鸟叽喳乱叫,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暖。
“你从小就喜欢拍摄,一路算不上顺利,我以为你在选择大学的时候会犹豫一下。”
“有点,特别是以前,挺迷茫的,不过看到您的东西后,我就想通了。”
“这个社会有两种人,一种是告诉我们现实,告诉你社会有多可怕,而另一种人就是告诉你,活出自己就行,成为中间那代人的你们就会迷失,不知道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到底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只要问清楚了这点,即使茫然也会有斗志。”姜林说:“去吧,你是男生,总不能一直在一个地方转吧,到时候多拍几张照给我们看。”
“谢谢老爸。”姜穗岁又说:“那小仙女那里你就做做思想工作,她貌似不太愿意我离开的太远。”
“放心,我们不会阻拦你的,你有你要做的事,做父母的当然是支持你的。”
姜穗岁和父母平常处得像朋友,吵吵闹闹得,但是真要说起来,认真当起父母和儿子的身份时,那份感动又难以言述:“那什么,其实我觉得,我能当你们儿子很幸运的。”
“大恩不言谢,跪下拜就行。”
“…..”姜穗岁觉得跪下也不是不成,于是说:“请受儿子一拜。”
他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要跪下来,这把姜林给吓坏了。
姜林拿书敲姜穗岁的头,拽着他说:“起来起来,说说的,谁让你真跪了,行了行了,知道你感激我们,去,把厨房的菜给我洗了。”
“得令。”
“哦,对了。”姜林坐了下来:“我当时想进鲁美完全是因为你妈在里面学画画,我当时是想直接辍学浪迹天涯,被你奶奶打了回去。”
姜穗岁:“…”
槐乡镇的爷爷奶奶知道寻先搬走的事情,但是姜林没说原因,姜穗岁也回过一次槐乡镇,姜霸霸长大了很多,被爷爷奶奶喂养成了一条小肥狗,见他来了一直在他脚边上打转。
寻先转到了北京的人大附中,他是插班生,不怎么爱讲话的他在新学校显得格格不入,他成绩好,刚来就迅速的跟上了课程,名列前茅,加上好看的外貌也让他在学校迅速出了名。
他这学期选择了住校,六个人一个寝室,其他五个人性格还算好,又讲的开,寻先也算和他们合得来。
寻冉来北京看过他几次,对于姜穗岁的话题也不再多说,或许是在表示默认。
北京的重点高中比原来学校的压力还要大,每天都是写不完的作业。
和寻先同桌的正好是一个寝室的,下了晚自习,两个人一起回寝室。
两人上着楼梯,赵磊抱着书问寻先:“听说今天隔壁的班花是不是和你告白了,你接受了没?”
楼梯间挤满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一个脚印的挪着步子。
“没有。”寻先说。
赵磊痛心疾首:“兄弟,你这样不行啊,高中时代不谈恋爱就可惜了,你不能费这张脸啊。”
寻先不想再听他唠叨,直接了当的说:“我有对象了。”
赵磊眨了眨眼,愣了一会儿,很快惊讶道:“怪不得呢,我说你怎么油盐不进,谁啊谁啊?”
寝室在凉后,挤了一会儿才呼吸到自由空气的寻先说:“一起长大的。”
赵磊说:“青梅竹马啊。”
寻先在心里纠正:是竹马竹马。
赵磊好奇死了:“哪个班的?我认不认识?”
寻先说:“他不在北京。”
“异地恋啊。”赵磊又拍了拍他的肩说:“不过有女朋友也没事,反正也不再这,你再这儿多交一个她也不会知道,班花呢,不交往多吃亏啊。”
寝室的人还没回来,寻先拿出钥匙开门,边说:“我那位是校霸,脾气不好,爱吃醋,他不让我和别的女生亲近,要是我多看别的女生一眼,他一定会打我的连北都找不着。”
“那么凶啊。”赵磊瞪大眼,跟着走了进去:“一个女生年纪轻轻就当校霸挺厉害啊。”
寻先书往桌上一放,坐下来翻书看,没再搭话。
他现在是想姜穗岁想的厉害,被打也愿意,他们如今分隔两地,一千多公里的路成了一根线总是隐隐约约的牵着,离家的孩子思乡心切,家里又有人在等他回家,太难熬了,真的太难熬了。
贺志源打算和妹妹一个城市,即使不是一个大学,一个城市也行,自己先去,贺星星一年后就来。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课桌上一沓沓高的书卷和书,一低头整个人都掩盖在里头,姜穗岁没有往外跑去拍照的时间,试卷都做得昏头转向的,迎接打仗时刻的时间一天天流逝,黑板上的倒计时也一天天的减少,由三位数变成两位数,两位数变成一位数。
这场冬春是明媚寒冷又灰暗的交织,在冗长,慌乱与割裂的时间线中,夏天还是来了,且来的热烈仓促,天气燥热的不见一丝风,同学在班级录轮流转,上面的昵称和留言五花八门,姜穗岁再每本同学录上写了同一句话——永不后悔。
拍毕业照的那天晴空万里,正午的阳光穿过树梢,零碎又随意的洒落在身上,旗杆上的红旗迎着风猥无所畏惧的飘扬,红色塑胶场上不少高一高二的学弟再继承着上一届学长在操场上挥洒青春的汗水。
有些高三的男生为了不留遗憾,把喜欢的女生拉到一旁,红着脸告白,好兄弟们在周围口哨声顿起,不怀好意地起哄。
陈青灵也来凑个热闹,和几个人分别拍了照,最后合个影的时候,她说:“给大队长身边留个空,留出小队长的位置,到时候我们给他P上去。”
贺志源今天还特地弄了个发型,配着张胖脸实在是有装可爱的嫌疑:“终于要和稚嫩的自己告别了。”
贺星星戳了戳贺志源硬到不行的头发,嫌弃道:“你今天这天抹了多少发胶,台风都刮不动。”
贺志源伸手摸着两侧头发:“不多不多,也就两瓶,我脸和身材不占优势,总能打扮打扮吧。”
贺志源东看西看的问:“雁阳呢?没找你拍照?”
姜穗岁说:“有新男朋友了。”
贺志源惊讶:“这么快?!”
陈青灵道:“小女生谈恋爱跟玩儿似的。”
三个人奇怪的看着她:“你好像没资格这么说。”
班主任赵琳大喊了一声:“拍照了!”
班级的人都往赵琳那个方向跑去。
快门一按,毕业照定格,十八岁的青春在跌跌撞撞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