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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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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飞鱼码头,浩渺深邃。江边零星停泊着几艘货轮,等船的乘客少得可怜。

唐立青倚靠岸边栏杆,她一路开来的汽车,停在码头专用泊车位。

距离早上第一班过江轮渡还有两个小时,从轮渡前往H国最近的彩券售卖点,又得花上三天时间。

她掏出手机,想给顾翌发个讯息。

刚解锁屏幕,最近联系人栏里,顾翌的彩信便跳了出来。点开图片放大,一幅深蓝色星绘油画,映入她漆黑的瞳孔。

图片后附赠一条留言:安德大道 25 号小住,小唐毋需叨念。见星如见你。

不知为何,唐立青下意识嘴角上扬,可旋即又板起脸来。她双手捧着手机,犹豫许久,对话框里的字删删减减,最后闭上眼睛,迅速按下发送键。

“飞鱼码头,一周后回。”

信息发出去后,唐立青又觉太过冷淡,毫无人情味可言,便又补发一条:“晚安,好梦。”

码头上空的云层逐渐拨开,亮黄色的太阳光穿破云层,月亮悄然落幕。远处轮渡汽笛声呜呜鸣响,金属船锚随飞轮拖出江面。

唐立青拉低帽檐,在同样赶路的乘客人群中穿梭,踏着阶梯登上甲板。她望着即将驶离的江面码头,燃了根烟,而后丢进水里,转身走进船舱。

不多时,甲板上同样的位置再度登上一名乘客。

女人戴着深色口罩,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单肩挎着背包,一顶渔夫帽压得极低。她隔着江水,眺望十分钟前唐立青看过的方向,眸光黯淡。

她跟踪她好多天了。虽然江川水大部分时间不是藏在博子道后面的黑网吧,就是去小诊所报道。

成康安也许还活着,Ac 集团仍然屹立,更多罪证与官商勾结丑恶行径无法重见天日。每个月因跳楼而破产的商人不少,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与其家人最后的归宿。

失去刀刃与戾气的她,就如藏在苹果箱底下的老鼠。不过,江川水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与怜悯,她早已抱定鱼死网破的心,绝无回头之路。

老鼠无法啃破各大财团背后的保护伞,却也能偶尔将默认规则秩序的街道,搅作一团。剩下的时间并不多,她只想再多看她的小傻子一眼。

江面温差极大,船舷随风浪摇摆不定,引得胃部阵阵绞痛。跟船着陆于栏杆休憩的海鸥,在甲板上争相抢食,有两只甚至亮出尖喙相互啄咬。

她忍着疼痛,轻抚胃部,腾出左手伸进背包,将随身携带的面包片一点点撕成小块,撒在甲板上。两只海鸥拥有足够的食物,短暂达成和解,不再争斗。

可远处的一群灰鸟,寻着面包碎屑,竟扑腾翅膀飞来,黑色的喙嘴紧紧啄着她的背包不放。江川水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在江浪的摇晃下,重重摔倒在甲板上。

饶是如此,那群灰鸟仍不罢休,在她身上乱撞,试图得到更多面包碎屑。

不远处的乘客看到这一幕,惊得呆立原地,语无伦次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海鸥…… 哎呀,不对,有人晕倒了!船员!船员在吗?快来人啊!”

唐立青双手抱在胸前,在船舱的塑料椅上闭目养神。她渐渐进入梦乡,耳边却嘈杂声不断。

“海鸥?” 待她彻底清醒,听清甲板上的呼喊,立刻大步迈向甲板长廊。

两名船员正在驱散甲板上的禽鸟,船长则在旁维护秩序。躺在甲板上的女人单手捂着腹部,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

唐立青直觉那人身形极为眼熟,她拨开混乱的人群,单膝蹲在女人身前,小心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女人的身躯似乎抖动得更厉害了。

唐立青刚伸出手想搀扶,却被冷冷喝退:“滚,别碰我。”

熟悉的清冷语调,话尾的颤音里,透着因疼痛而产生的嘶哑。

唐立青心内一惊,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顾女人的拒绝,凑上前去,想看清她的脸。

日夜相对无数次的眼眸,她不会认错。

可江川水却又不像是江川水。面色接近病态的白,黑色口罩覆盖外,裸露出来的肌肤上能隐隐透见狰狞的红色疤痕。长长的几道口子,如蜿蜒的红皮蜈蚣,深深蜷缩进衣领。

脑海翻腾万千,仿佛江川水身上发生的可怕之事,唐立青正在亲眼目睹。

她攥紧拳头,差点控制不住情绪,在甲板上彻底爆发。

“是谁干的?是成康安,还是其他人?边听白答应过我会保护好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唐立青咬紧牙关,强忍莫名的情绪,愧疚感翻涌,而后是心疼与无力。

“带我走” 这三个字,江川水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轻声唤了句:“阿青。”

唐立青似乎透过江川水的眼眸,触碰到她的窘迫,不自觉地回避起她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轻声安抚:“我们换个地方。”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江川水身上,而后手臂穿过腿弯,将人稳稳抱起。

她们虽靠得很近,可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船舱内暖风吹拂,唐立青在船尾找了间空房间,把江川水暂时安置下来。

江川水不愿多说话,只支开唐立青去准备些热水。她起初不愿走,在江川水的再三保证下,才飞速跑出船舱。

等唐立青从船员那里加价买到两壶热水回来,江川水面前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笔记本电脑,键盘和鼠标边上还堆着两三个药瓶。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药?你要吃哪种,我帮你拧开。”

“白色那瓶止痛的,三片。”

“说明书上写了,吃一片就行。”

“有什么问题吗?”

“江……”

“别盯着我看,转过去,或者出去。”

伴随话音落地,江川水不再回应她任何话,指间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轮渡离靠岸码头,还有数百公里。船帆在夕阳的余晖下,残影洋洋洒洒。

唐立青背过身去,视线落在舱门把手,亦像是面壁思过。

她心中有诸多问题无法说出,最后只单单吐出一句:“下船了去哪里,如果没别的事情,可以跟我一路。”

“阿青,我们不是一路的。” 江川水合上笔记本,吞下四片白色止痛药。干硬粉末粘在舌尖,异常苦涩。

“边听白是救了我,但也不代表我需要你的帮助。跟商人谈交易,唐立青你手上那点筹码又能够跟她做几回。”

唐立青摇摇头,苦笑道:“那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被手枪打中掉进井里的那刻,也觉得自己死定了。醒来后又觉得,用白捡的一条命,跟她交易也是赚的。”

“呵,救世主吗?那要活得时间长一点,太多人等着你去救了。放心,我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你也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背对着你,没有办法看你。你一定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吗?哪怕我们不是恋人,是普通朋友,我也想你好好的。”

“普通?说的确实很对啊,阿青。” 江川水此刻只觉自己可笑,偏偏又是事实。

“转过来,看着我。” 江川水说。

唐立青心脏抽痛,不祥的预感越演愈烈,迟迟不愿转身面对。

“阿青不敢抬头看看我,是也觉得我现在恶心吗?”

“不,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就是心很痛,不敢看。” 唐立青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江川水拥进怀里,却发现眼前的她早已破碎得稀碎。

“呵呵。”

“别说是见你,我连洗澡都不敢,指头触碰到这样的皱褶都会觉得恶心想吐。” 江川水仍像以往一般长腿交叠,极为自信地坐在沙发,却也不肯抬眸多看一眼身前那人。

“没什么伤是治不好的,找最好的医生。” 唐立青不得不仰起头,生怕泪水漫出来,滴在那人的伤口。

“哼,治?这些乱七八糟的伤口反复感染,每天早上醒来,枕头上都会粘着渗出来的黄色积液,又腥又臭,我受够了。”

唐立青沉默良久,方才转过身来,几步蹲在沙发前,试探性握住她的手掌,轻轻说道:“我带你走吧,我可以一直照顾你。” 可她说完这句,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指尖传递那人的体温,久违的炽热爱意,渐渐缓到心里,可江川水却再度说出更为冰冷的话:

“你还是真自作多情啊。”

“我不爱你啊,我能给你的都给你,身体和所有欲望。我怎么还能跟你走,我又怎么能面对你。别傻了,阿青。做人怎么能得一想二,太贪心了。”

“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拒绝我。为什么说不爱,说不喜欢,一边又在哭。” 唐立青深吸口气,压住心内的颤抖。她已不是那个住在城中村摆摊打零工的傻子,很多事她现在能看得很清楚,例如江川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川水避开她的怜悯目光,指尖触着睫毛,轻抚上她的眼睛,巧妙避开这个问题:

“因为阿青很好,有一双世界上最干净漂亮的眼睛。不回你消息,有时是忙,有时是在置气,你从不明白我生气的点在哪里。喊你不要吸烟你也会听,喊你不要再去做搬搬抬抬的脏活,你也会在我每次回家前换上干净的衣服,骗我说今天干的是摆摊的体面生意。

因为我气你总要去讨好别人。因为我会生气,你在长宁号赌桌上为顾翌能赢赌局还要不停伤害自己的身体。

因为我也会害怕,害怕你夜以继日辛辛苦苦攒下的每一分钱,都会变成砸破美好幻境的碎石。

你早晚会发现广隶城建、AC集团,会发现打生桩这种事,丢失孩子这种事,大家全都知情,却装作不知情的缄默。每一句沉默都是填进贪婪坑洞的水泥石块。只有你傻傻一个,妄图去找那永远够不到的真相。”

听江川水讲到这里,唐立青不知所措,缠着她指节的手掌略微松动。

江川水挣脱开她的手掌,走至窗边倒了杯温水,背对着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片吞服而下。

江川水坐回沙发,避开她的目光,将身子完全埋进这人的怀里。把玩着唐立青额间的碎发,继续说道:

“我不忍告诉你,又不想告诉你。那份报纸夹着工牌与建筑工地的资料,我一直放在北斗公寓的书柜上。就压在奖状奖杯下面,可你从来没翻过一回。

就在我们分开的前一个月。成康安以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才跟你在一起,诱骗我弟弟赌博飙车最后撞死。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你。事情接踵而来,甚至半个月后,远在 H 国的养父伤心欲绝自杀身亡。

那是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了。

那天之后,我借着出差办完葬礼,回家后对你更加忽冷忽热。可见我不理你,你又只会拼尽全力讨好我,把你能给的都给我。

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这些我都知道啊,阿青越这样我越没办法告诉你。

我想你做你自己,不要再讨好任何一个人。不要被卷进报复的计划里,不要发现成康安一直在监视你。

再之后为报仇,我开车将他撞进了医院。

我以为他死了或者躺在床上永远醒不来,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结果不是,阿青还是被彻彻底底卷了进来。

也许他平安无事,我们还能多闹一段太平日子。闹到你再成熟一点,不会置气,不会再去牺牲自己优待别人,我们之间的结果或许会不同。

一直以来习惯一个人太久了,从爸爸跳楼妈妈带着我离开G城开始。富裕的生活一下子消失,生活也从顶楼摔到地底。七八岁的时候每天车接车送,衣柜里多的是记不清品牌的小衣服,爸爸每年都会给我过生日,最后一年还说要拍下一栋楼用我的名字命名,我想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爸爸在那栋楼顶跳了下去,我又变成最不幸的人,留下停尸间冷冰冰的尸体以及一堆债务。长到十多岁时,只能躲着债主跑到异国他乡勤工俭学,一点点将天文数字还清。

几年后妈妈改嫁了,我多了个便宜弟弟,养父对我很好,可我跟他总不亲近。准确点说,我不亲近身边所有人,可新弟弟总是屁颠屁颠跟着我,毕业后又跟着我一起来到G城。

我以为不亲近别人,就不会再失去。心脏不会再有无能为力的痛楚。也是想当然了,你我的心是肉长的,日日夜夜跟你消磨在一张床上,又怎么会不痛呢?

可抱歉了阿青,我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接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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