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沈聆被吴妄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一点距离。
“还痛吗？”
“嗯？”
“我刚才打晕你了，对不起。”吴妄愧疚地看着沈聆。
“哈哈哈，那个啊，没事儿啦，就是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沈聆挠了挠头，“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对面屋顶上你们俩在打，好家伙，金光乍现的，我当时还以为你们要被其他人看到了，我还挺担心的，要是被其他邻居看到了，拍下来发到抖音上怎么办。”
“抖音……是什么？”
“额，就是一种小视频软件，可以用手机上的这个软件看到别人发的视频，也可以自己拍视频发到网上，现在有很多专门做这块的博主，用这个吸引流量，赚钱。”
“这样……”吴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这一块，他像是与世隔绝的人，完全不清楚现在有什么数码软件，连手机也不会使用。
不过，看着吴妄有些懵逼的样子，沈聆倒觉得颇为可爱。
她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道：“对呀，而且我跟你说啊，现在有很多臭男人，会用抖音看擦边视频，你以后可不要变成那种人。”
吴妄继续懵逼：“什么是……擦边视频？”
“额，就是一个女的在镜头前扭来扭去的，做一些比较性感的动作，吸引眼球。”
“……你放心。”
吴妄语意不明地说了这三个字，便扭头不看她了。
“嗯？”
吴妄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扯开了话题：“对、对了，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男的，叫顾老五。”
“这个嘛……你还记得秦琴的幻境吗？”
“记得。”
“当时我们同在秦琴的幻境里，我先出了幻境，随后灵元草带我进入了你的幻境，在你的幻境里，我看到你和你的母亲，被那些人追杀的画面，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中为首的那个男人，就被称为‘顾老五’。”
“……”
“可能当时你太过年幼，所以不记得这些细节，但是你的潜意识记住了这些，并投射到了你的幻境里，以另一种形式展现在你的面前。”
沈聆说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吴妄的手。
“道长，我知道你很难放下当年的事情，但是，如果一直用过去的事情困住自己，你也会活得很痛苦的，报仇，一定是要的，但是在报仇的过程中，我希望你也能放过自己，不要活在那种愧疚之中，当年，你也只是小孩，你救不了任何人，这不怪你的。”
沈聆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轻柔，仿佛微风拂过琴弦，发出的微弱颤音，然而，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声音，却像一把利剑，刺破了吴妄心中那道被深埋多年的伤口。
吴妄低下头，仿佛要将自己的脸深埋进黑暗中。
他的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寂静的时刻里，时间似乎都凝固了，只有沈聆的那句话在空气中回荡，不断撞击着吴妄的心房。
沈聆是对的。
这几年，他一直活在对亲人、对村民的愧疚之中。
作为吴家村唯一活下来的人，他曾经在梦境中无数次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血雨腥风的晚上，他曾一遍遍设想，如果自己能先报警，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唤醒其他村民，或许就不会全村覆灭，如果自己当年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但这一切，也只是“如果”罢了。
无论在梦境中重复多少次，都只是“如果”罢了。
现实已经无法改写。
历史的进程总是往前的。
他们都没办法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的选择。
能做的，只有按照时间的方向，一点一点走下去。
吴妄的沉默，印证了沈聆的猜想。
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他的体会，但现在，自己能做的，便是陪着他一起度过。
“放心吧，我会在你身边的。”
“……可以吗？”
“可以的。”
“谢谢。”
……
此去陵川市公安局的警车上，坐在前面开车的林凌，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坐在后排的顾老五。
“……你就是顾老五？顾六壬的爹？”
“哼，我不是六壬的爹，难道是你的爹？你想要我还不乐意。”
“嘴还挺硬，看得出来，你是一个硬汉。”
“那又如何？”
“是你吧，杀了吴家村这么多口人，这么多年了，一直逍遥法外，现在也是你伏法的时候了。”
“哼，老夫运气不好，正要收拾那个小妮子的时候，半路闯出来一个毛头小子，要不是老夫轻敌，早就连他俩一块儿收拾了！还由得到你在这里冷嘲热讽？”
顾老五不屑地看向了车窗外。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那霓虹灯交织而成的画面，绚烂了他的视线，但却隔着一层车窗，像是永远无法触及的自由。
“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你藏了二十多年，现在却跑出来了？你不怕被抓吗？”
“怕？开玩笑，我顾老五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我现在后悔的是没有趁早下手杀了那个小妮子！要不是她从中作梗，我儿子的酒店不会出事！”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你知不知道，你儿子顾六壬的酒店，做的尽是违法的勾当，黄赌毒，是一个不落，就算没有顾倩倩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揭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顾倩倩？哼，那也是一个搔首弄姿的小贱人！这件事情在我们顾家看来，都不算什么，都是那个小妮子，把事情闹大了，这才没办法收场！”
“没办法收场？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都能收场，现在没办法收场了？”
前方路口是红灯，林凌停下了警车。
他抬起头，看向了后视镜。
“梁家，早就不打算保你们了。”
顾老五没有说什么，但却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林凌知道，他听进去了。
“在世纪大酒店和顾六壬出事之后，梁氏集团紧急发布律师声明，证明本集团和世纪大酒店的那些事情完全没有关系，世纪大酒店只是承包给了顾家经营，梁氏集团每月按规定收取费用，他们是撇得一干二净，但却把所有的脏水都往你儿子身上泼。”
“什么？”
顾老五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凌。
“我告诉你，小伙子，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我是警察，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骗你的。”林凌看了一眼后视镜，“自从你儿子落网后，网上多了很多匿名举报世纪大酒店的帖子，内容很丰富，有图片，有视频，都是发生在世纪大酒店的罪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了，你觉得，这背后没有推手吗？没有这些举报帖，警方的取证速度还不会这么快，有了这些举报帖，你们顾家的人，怕是这辈子都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梁家……在断尾自保？”顾老五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今天要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自己，甚至，所有人都默许了他出门报仇的行为。
这在之前，是从没有发生的。
在这之前，他一直待在梁家祖宅，没有上头的允许，是不能离开那个大宅院的，他就像是被豢养的杀手，随时等待主人的命令，再一次为主人杀人。
可这一次。
主人没有任何命令，他却能够自由出入梁家祖宅。
这不是……
太奇怪了吗？
顾老五陷入了沉默。
这一反省，才让他想起日常时候的更多细节。
那跟在梁业身边的狗腿子，总是不拿正眼看自己；梁老太爷在当年自己杀完吴家村后，因没能得到轩辕氏稀血而对自己大声呵斥；就连现在，梁家的小辈们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自己纵横江湖一世，没想到却不被当成一个玩意儿，说丢掉就丢掉了，实在是让人气愤！
顾老五越想越气，他这才意识到，梁家的翻脸无情。
当你有用的时候，他们会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当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便会翻脸无情。
“……”
林凌看着顾老五沉思的模样，知道自己的离间计起作用了。
恰好，路口的红灯转为了绿灯。
他发动了车子，往公安局而去。
“顾大哥，我劝你，还是乖乖配合警方的调查，只有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警方，我们才能为你和你孩子们报仇，不然，被人卖了，你还替人数钱呢。”
沉默了许久，顾老五才阴沉着脸色抬起头，看着坐在驾驶座的林凌。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带着不得不妥协的无奈和沉重。
“……警官，要我配合可以，但你们能保证我的孩子们不被判死刑吗？我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他们都活着。”
“……说实话，这一点，我没有办法给你保证，因为世纪大酒店的案子太大了，里面牵扯到太多重度违法犯罪行为，不过，如果你愿意配合警方的调查取证，我们能查清楚哪一些是梁氏集团指使的，也就不必把一盆子罪名都扣在你儿子头上，到时候量刑也会减轻，孰轻孰重，老爷子，你自己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