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傻吗？”沉吟笑说，“好像还行。”
寻声说:“蠢死了。”
“等不到你要么回去，要么进去，在原地等不是傻子是什么？”
沉吟没反驳:“可能是吧。”
寻声凝噎了会儿，说不出话来。
“走了。”
沉吟跟在后面问他去哪，寻声正烦:“吃东西，没给你等死算你运气好。”
沉吟和他并肩走着，脚下的影子一点点随着黄昏移动，走到桥上时，沉吟才突然问了一句:“我上午来过一次。”
寻声一愣，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语气凉凉的:“你没事做吗？”
沉吟垂睨着，看不清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情绪:“可是你不在。”
寻声没说话，上午才去了石镜轩，回来后又遇到了淮折，再到下午办公到很晚，一时间就忘了，主要原因可能是，寻声没想过他真的会过来，并且锲而不舍的等在门外。
寻声道:“有事要忙，以后别过来了。”
沉吟没说话，心底就把这个方案否决了，他知道寻声忙，一直都知道的。
两个人一路上再没讲过什么别的话，好像因为这个话题是周围的氛围都开始凝固，一点点焚烧心中那片旷野，惹得人心中烦躁。
二人在街上走，寻声在北庭渊是个大人物，路上没人不认识他，见到了有的叩首，有的行礼，寻声不想让这原本轻松的氛围因为他而变得紧张，便让他们忙自己的，不用在意他。
话是这么说，可没人真的不在意。毕竟这可是北庭渊的一尊活佛。
二人在一家饭店内坐下，寻声很少过来，随便叫了几个菜，想着也吃不了几口，突然想到这边还坐了个人，寻声抬头问:“你吃什么？”
沉吟笑了下:“你选吧。”
寻声又把头侧过去跟店内的小二说着菜名，最后等菜上齐了，二人都沉默着不动筷子，寻声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墨迹，吃饭都这么难，抬眼瞄了一眼，结果跟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先动筷子。
寻声也懒得管了，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菜:“真要不想活，倒也用不着选饿死这种蠢方法。”
沉吟这才动了筷子，他吃一口就偷偷看一眼寻声，这视线过于灼人，寻声想不注意都困难，把筷子一把拍桌上，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想吃就撤了，看我能看饱？”
沉吟想说可以，本身他也不是很饿，沉吟也放下筷子，语气很温和:“可以说你上午去哪儿了吗？”
寻声很冷漠:“不可以。”
沉吟说:“为什么？”
寻声没什么反应:“我去哪儿还要跟你报备？吃个饭你问不问我碗里几粒米？”
沉吟思考了会儿，然后道:“还可以问这个吗？”
寻声:“……”
他能说思维不同频真的很可怕吗。
寻声强按着在店内拍桌子走人的那股劲，坐在位置上盯着他看，想看看他到底还能问出什么。
沉吟反应过来，还要给自己找补两句:“不想说也没事的。”
寻声闭了闭眼:“石镜轩……”
沉吟抬起眼看他，寻声极为烦躁的样子:“你烦不烦？成天问些跟你半点关系没有的事儿。”
沉吟又垂眸盯着桌上的某盘菜，声音有点低:“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不知为什么，气氛瞬间低迷下来，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之间猛然迸发，寻声突然想到了沈惊秋的话。
寻声声音有些低，与街边商铺的叫卖声和店内的吆喝声混合在一起，多种声音重叠在一起，有些刺耳的落进了沉吟的耳朵里。
“了解我，然后回天界跟那群畜生通风报信吗。”
心里的波澜是一瞬间翻涌而上的，沉吟的眼底像有什么在涌动沸腾，在对上寻声目光的那一刻又重新归于平静。
刚刚来的时候，好像没现在这么吵。
沉吟这么想着，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贪婪的流走，空气一边流动着一边又静止着，沉吟看了寻声很久，久到寻声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沉吟把视线从他目光中离开移向别处，他很轻的扯了下嘴角，与往常那些温和的笑都不同，他的声音轻而低:“我没这么想过。”
寻声抬眼看了他一眼，现在的神态是他之前从未看见过的，这人之前好像对谁都和善，对谁都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只是寻声一眼就看出来他表面对谁都温和，实际对谁都疏离。
明明就是因为他对其他人都这样，所以寻声才一次次怀疑他接近自己的目的。若不是为了天界，那又有什么可以值得他做这些。他分明是天之骄子，八成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苦头，一次次在他这受挫，还要忍受他的脾气，可他也没选择离开，依旧留在这里，怕是从来没被人这么给过脸色看。
他听到沉吟说:“不论你信不信。”
寻声也想不到别的话说了，这场对话由此结束。
这条街由此进入暮色，一点点坠入黑夜中，今天的夜色不如昨天惊心动魄，一眼望去也找不出一两颗星星，只能远远的看到被阴云隐蔽的快要消失的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寻声的错觉，总觉得那次之后，他很少再在北庭渊看见沉吟了，那段时间他一天来几次大殿，也不进来，就在外面等着寻声办完工然后一起走，可最近沉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等候在殿外，他往日最爱在北庭渊到处游走闲逛，这些天也基本没有在外面见到过他。
寻声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一个人回了天界，明明只要去他的寝殿看看便知道他走了没有，可寻声偏偏迈不出这一步。
所以他想了个最省力又方便的方法，这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消息通道吗。那日和淮折一起吃饭，旁边有个位置空着，寻声随口问:“那人呢，最近怎么没过来。”
淮折咽下嘴里的菜才道:“我还想问你呢，他人到底去哪儿了？这几天在屋里快闲的长虫了，之前只要出门散步铁定碰见他，这些天刻意去等都见不着人，你不会是又说了什么把人气走了吧？要我说那人看着就脾气好，你平常也没少说难听话好像也没见他生气啊……”
噼里啪啦又说了一通，寻声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夸那人就夸，还要带他一嘴干什么。
寻声沉声道:“闭嘴吧你。”
淮折还就较上劲了，说个没完:“要我说人家来这里好歹算个客人是吧，伤估计还没好就被你伤透了心，人家虽然脾气好但也是会伤心的……现在人家失踪了，你也不想着怎么找找人家，还说些寒心的话……哎……”
淮折偷偷瞄了一眼寻声的脸色，见他没有表现出反感后便变本加厉:“哎……可怜……着实可怜！”很大声的一声哎，惹的寻声都抬眼看他。
知道淮折八成有表演的成分掺杂在内，但寻声还真就听进去了那么三四五六句。
只是去一下他的寝殿，更何况这是在北庭渊，他去哪都是合理的。
终究还是跨过这个坎，寻声在大殿外踌躇不决，时不时往窗内看一眼，距离太远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在门外犹豫了约莫两个时辰寻声才终于来到门前，手附上门，停顿三秒后推开了。
寻声没进来，呆站在门口，望了一圈也没在里面见着个人。
可能真的走了吧。
寻声垂下眼睫，转身准备走了。
刚转过身去还没踏出去一步，左手手腕被人牵住，一股力量把他带进门中，寻声没反应过来，皱着眉想反抗，结果都是徒劳。
这是什么劲儿……
寻声莫名其妙被拽进来，紧接着门就被关上，寻声眉间的不耐还没消，他平日最烦别人随便碰他，这下以为遇到刺客要过来打架，正准备应战，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寻声脑子有一瞬间空白:“你……没走吗？”
往日的他都会笑的，这次没有，面无表情的:“很希望我走吗？”
寻声的眼睫轻轻动了下:“以为你走了，才过来的。”
这话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沉吟沉默了，他不知道他还要再说些什么了。
以为你走了，我才过来的。
如果你不走，我不会过来的。
沉吟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距离，他垂眼看寻声:“知道了。”
看寻声没反应，沉吟突然笑了:“寻声，我这样缠着你，会觉得烦吗？”
寻声眼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没回答这句话。
沉吟没逼问他了，他总觉得他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松开:“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
寻声依旧呆站在原地，他觉得在这种情形下，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见眼前的人又笑了，这次他好像是释然，又好像是释放，他眼底很柔和，被渡上一层暖光，寻声和他视线交缠，一丝一缕的将此刻看进眼底。
沉吟很坦然的说出了一切:“其实我的伤很早就好了，那次在桥上，我骗了你，我根本就不是腿疼，就只是知道你会过来，想看看你会不会过来找我，幸运的是你过来了，我那晚都很开心。”
“那次在剑松林，你那块石头其实我可以躲开，可是我没有，我就是只是想试探你对我的底线在哪儿，我没想过跟你回北庭渊，因为知道你绝对不会答应。”
沉吟回忆着之前的事:“可是你答应了，我没想到。说真的，现在我都像做梦一样。”
“这些时日待在北庭渊，你有多忙其实我很清楚，我说我在殿里无聊让你来陪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就找个借口去你殿外等你，因为你总忙到很晚，我想着要是你知道有个人在外等着你，应该会早点出来吧，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包括之前去魔界，去剑松林，其实这些事原本都轮不到我去做，可我知道你去了，所以我也会去。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的身份，可我还是想说，不论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想过在北庭渊得到什么消息去通风报信。”
沉吟看见寻声眸光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又没说出口。
“寻声，我够明显了，你看不见吗？”
寻声内心怔忪一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愣愣的看着他。
沉吟知道这个问题又会落空了，他本来也没想让寻声回答。
“罢了，不说这些了。”
沉吟从见到寻声手里的东西一直捏到现在，刚刚那些话不知道在心里酝酿了多久才敢对他说出口。
沉吟在寻声呆滞的目光下再次去拉寻声的手腕，将手里那块天青色的玉佩放到他手心。
“青钰。”
“麻烦了你这么多天，这个送你，不是很贵重，如果下次还能见到的话，再送你更好的。”
沉吟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沮丧，所以依旧用笑容掩盖着。
“那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