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停感谢他。郭师兄拍拍我的手臂笑道：“等你有空我约你出去吃饭，我们好好聊聊。”

“必须的，必须的，”我说。

郭师兄进婚宴大堂落座后，没过多久宾客都到齐了。司仪上台开始走仪式的环节。

虽然这些仪式的流程我在别人的婚礼上已经见过很多次，在电视上也见过，但是到我自己做主角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会有些紧张。

幸好我和初初之前排练过一次，按部就班地很快到了婚礼最重头的环节———新人告白和戒指互换。

胖乎乎的司仪小哥把我叫到台上，然后大声宣布新娘入场。

他话音刚落，我看见初初已经挽着他舅舅的手臂从大厅中间的花道向我走来。

**

初初今天穿的是一条一字肩缎面大拖尾婚纱，在裙摆和胸口处缀有很多细小的珍珠，头上戴着一条拖地蕾丝长纱，手中拿一束粉紫色的洋桔梗。

之前我已经见过初初穿婚纱的样子，虽然漂亮但也没有觉得太过惊艳。

但是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灯光的营造，音乐的烘托，或者是因为场景的布置，我忽然觉得初初实在是太美。

尤其是她款款向我走来的样子，柔和的顶光打在她颧骨上，就好像是画里的天使一样。

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这时司仪又开始讲起了串场的话，我恍恍惚惚地只听见他说“请新郎新娘互相交换誓词。”

我和初初面对面转向对方。其实这样的场面我不是很习惯，因为我不喜欢在大庭广众表达自己的爱意。幸好誓词我已经事先准备过了，是网络上的模版加上我自己润色写的一段话。

“初初，”我深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说道：“虽然我们相遇的时间不算太早，相爱的时间不算太长，但这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感谢上天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从这一刻起，我一定会加倍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爱你，呵护你，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爱你，直到永远。”

我刚开始说的时候，台下已经变得很安静。等我说完，下面有人给了几下零零星星的掌声，我笑着把话筒递给面前的初初。

初初接过话筒，放到嘴边却没有立刻说话。因为这种誓词是分开写的，我不知道初初要和我说什么，一时间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

过了一会，初初柔美的嗓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张羽，也许你会觉得我们的相遇不够浪漫，不够特殊，但是对我来说，那却是我人生里最特殊的一天。我记得那一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的眼睛里有一种很深的疏离感，好像你不敢对这个世界投入过多。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那个时候我就对你产生了很深的好感。你的孤独和退缩，我都能理解，因为曾经的我和你也是一样的。我好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温暖的力量，也有人想给你一个家。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想告诉你，未来的日子里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我的肩膀，我的人和我的心，都是属于你的。我爱你，永远永远。”

当我听完这一大段表白，我的心情是有点震惊的。因为初初平常是个话不多的人，她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表白。但是震惊过后却是一阵无比汹涌的感动。

尤其是当她说到能理解我的孤独时，我的眼前忽然闪现出这些年来我在情感中所有颠簸的瞬间，和李漓的相遇和分手，和方月的错过，对赵海北的沦陷和痛苦，和初初的相遇和相爱...

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上天终于把一个好女孩降到我的身边。她为我做的一切，此时此刻都涌上我的心头：

陪我散步，和我一起做饭，在我生病时一勺一勺给我喂药，在我知道妈妈的秘密崩溃时默默地在我身边陪伴我...

我就像一只在风雨里不断飞行的小鸟，终于也找到了一片可以栖息的地方。老天爷终究还是待我不薄！

在激烈情绪的冲击下，我颤抖着双手把戒指盒从口袋里拿出来，把戒指颤颤巍巍地套在初初的手指上。

初初也给我套上戒指。接着，司仪小哥便起哄似地大声宣布：“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我早已等不及这一刻。在周围人的欢呼声中，我把初初紧紧搂在怀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对她深深吻了下去...

**

婚礼一直持续到晚上七八点。结束后，我和初初陪最后一波客人走出酒店。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一点毛毛雨，落在我脸上有点凉凉的。我怕初初着凉，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初初和陈思涵都喝了不少酒，脸蛋红扑扑的。在打车分别的时候，她们两抱在一起哭，引得路人纷纷朝我们的方向看。我都觉得有点尴尬，只好不停安慰她们。

陈思涵依依不舍地放开初初，抹一把脸上的泪对我“恶狠狠”地说：“张羽，初初就交给你了。你以后要是对她不好，我跟你没完。”

我有点哭笑不得。初初一边哭一边笑地把陈思涵送上出租车，才勾着我的手臂坐车回家了。

等回到家，我累得跟散架了似的，倒在沙发上不肯起来。初初笑我懒，拿着睡衣卸妆用品等去浴室洗澡了。

我瘫在沙发上，眼睛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

刚才婚礼上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飘过，在那种热闹的场合下，我的真实心情被掩盖得很严实，但现在夜深人静，心底的情绪又像礁石一样渐渐浮现出来。

受我爸的影响，我一直觉得人是应该结婚的。但是真的到自己结婚的时候，感觉和想象的还不太一样。

它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惊心动魄，我也没有什么一瞬间的脱胎换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自己结了和没结也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后续的事件———生孩子，赡养老人，都变得近在咫尺。我甚至可以预料到我下半生的人生走向，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感觉，既是踏实，也有一点点悲哀。

我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想了一会觉得无聊，又爬起来看收到的礼金。

大大小小的礼金袋被初初放在一个塑料袋里。我拨弄几下，突然看到赵海北托郭师兄给我带的那个红包。

那个红包实在太厚，在一众红包里非常显眼，我实在没办法忽略它的存在。

我犹豫片刻，还是把这个红包抽出来，打开它的封口。

只见里面躺着厚厚一沓钞票，我随便抽了一张出来，是一张面额50英镑的崭新纸钞。

我心里一紧，把那一沓钱拿出来点了一下，竟然有200张，一共1万英镑，也就是将近10万人民币！

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数目，在我的概念里是远远超过红包正常范围的，至少在我的圈子里，朋友间最多就是几百几千的，上万的基本没有，更别说再往上了。一下子包10万块，这不是别有目的，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我拿着赵海北的红包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和自己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我小心翼翼地给他发个微信：在吗？

发完我就把手机放到一边，因为中外有时差，他肯定不可能马上回复。

谁知过了大概两秒钟，手机忽然哇哇响起来。我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我犹豫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手机里没有声音。我又提高一点声音说：“喂？”

我喂了第二声以后，电话里传来赵海北的声音。

“张羽，”他说：“你到家了吗？”

他的声音和从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听上去很低很厚。

我“嗯”一声。他又问：“今天累吗？”

我有点不自在，胡乱回一句：“还可以吧。”

他聊天似的问我：“郭师兄今天来了吗？”

“来了...对了，你给我的那个红包我收到了。谢谢你...但是这个红包我不能收。”

赵海北立刻说：“为什么？”

“金额太大了，我不能收。你看汇款还是怎么样，我把钱还给你。”

“不要还给我，”他声音听上去有点消沉：“这钱本来就是给你的。”

我急吼吼地说：“我真的不能收这么大的红包，这已经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我实在是受不起。”

“没有很大啊，就是很正常的数目。再说结婚也不是小事，”他顿了顿，忽然轻快地说：“如果你实在不想欠我人情，那你下次找机会给我点甜头好了。”

我心里一懵，什么叫“给我点甜头？”但这时我灵光一现，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要不这样。你的钱暂时存在我这里，我一分钱不会动。等以后你有什么喜事，我再让郭师兄把钱给你带回去。”

他没有立刻答应。我赶紧说：“这是我能接受的底线，不然我只能把钱寄到你公司去了。”

“好吧好吧，随你，”他无奈道。

解决完这件事，我们两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两边的背景都非常安静，安静到我能隐隐听见手机那头的呼吸声。

片刻后我听见赵海北问我：“今天累么？”

这个问题他刚刚问过，我不知道他又问一遍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声音特别的温柔，温柔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刚想回答他，就见初初穿着睡衣正从浴室走出来。

我心口一跳，赶紧侧过身对着手机说：“我有点事，先不说了，”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挂断电话。

初初踢踢踏踏地走到我身边。她身穿一件鹅黄色睡衣，上面有一些草莓图案，衬得她看上去特别年轻，像个高中生。

她侧身看看桌子上的红包。等她目光落在赵海北的那个红包上，她也吓了一大跳。

“这是谁给的，怎么都是外国钱？”她拿着红包翻来覆去地看。

我只好搪塞说：“是我剑桥的同学给的。”

“哪个同学？今天来了吗？”

“今天没来。”

初初笑眯眯地说：“没来都送了这么多钱，你人缘这么好呀？”

她好似撒娇的神情和语气，让我的心都酥了。我捏一下她的小鼻子，笑着说：“对呀，你老公我就是人缘好。厉不厉害？”

她咯咯笑了两声。我万分怜爱地在她鼻尖上轻轻啄吻一下，哄她道：“我也去洗澡，你等等我。”

初初发出一声糊里糊涂的哼哼，脸却不打自招地红了。

我心里泛起一股别样的怜惜，想像婚礼上那样痛快吻她一次。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只在她头发上轻轻摸一下，转身朝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