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才情绪的起起伏伏,刚回到文相府的萧灼就受到了反噬。
巫云蛊又发作了。
萧灼躺在床上,屋内的炉子点的旺盛,可他却觉得周围像是冰窟,所有的暖都在触及到他的那一刻变成了寒。
寒气逼的萧灼不停的颤抖着,忍受不住的孤寂也从骨子里透出,硬生生的将萧灼逼到被子里。
他缩在被子里,蒙着头,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
眼前是无止境的黑,他想不出什么词形容此刻的境遇,只能想到一个字:黑。
是黑暗,是光明的对立。
近些日子,由于叹月鸩珀滴的刺激,巫云蛊发作的越发频繁,虽然两个月之内不会死,但保不齐会变的疯疯癫癫,亦或是痴痴傻傻。
萧灼料不准任何结局,只知道自己两个月以后会死。
躲在被子里,逃避着所有的光亮,曾经追逐过的,也都被黑暗掩埋在此。
嘴唇不停的打颤,双手连拿起笔墨纸砚的力气都没有,萧灼只能窝在被子里,把自尊也埋入其中。
昔日的风云都成了云烟,曾经的骄傲都化作淤泥,过往不再,萧灼也即将不在人世。
想到这里,萧灼哽咽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中巫云蛊的人是我,为什么有的人庸庸碌碌却能苟活一辈子,为什么即将死的人是我?
不止一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萧灼给不出答案,也不愿意面对现实,他好想一直蒙在被子里,再也不出现,也不想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与世长辞。
苍天就是如此的不公,萧灼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蒙在被子里的他也即将窒息,迫不得已探出头来,不能在活够两个月之前把自己憋死,那就死的太冤枉了。
片刻后,萧灼面朝着门做了起来,身上披着带着他眼泪的被子,起来的那一瞬间,好像重生一次。
转瞬即逝的心脏停滞跳动,萧灼眼神涣散的坐在床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心底的那句“我不能死”格外清晰。
萧灼是不怕死的,只是有些事还没有完成,不想带着遗憾走,所以现在还不能死。
心如鼓点绵密跃动,萧灼褪去披着身上的被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门。
“少主,您怎么出来了?”萧道成紧张的拉着萧灼进屋披上大氅:“您这样可不行,会着凉的。”
“无妨。”萧灼紧了紧大氅,直言道:“反正还有些时日可活。”
“少主!”劝了无数遍的萧道成已经不想劝了,反正萧灼有自己的安排,但是看到萧灼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萧道成还是忍不住道:“您还有弟弟,还有老师,还有暗影煞啊!”
弟弟,老师,暗影煞。
每一个熟悉的字眼都如千斤重担一样压着萧灼,压的他佝偻着背,一个人独自远行。
目光所见,皆是斩不断的枷锁。
“我知道。”萧灼点了点头,推开门走向屋外,这世界与他没有任何阻隔,却犹如牢固的结界,怎么打都打不破。
“少主,此番前来是告诉您一件事,”萧道成凑上前去,趴在萧灼的耳边密谋道:“宫里出事了。”
不用猜就知道萧道成说的什么事,该有的默契还是一点也不少。
“看来今日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兄弟反目,抢夺帝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萧灼望着皇宫的方向,好像看到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他们的结局,”自入萧家以来,萧道成见惯了萧灼运筹帷幄的样子,还不习惯他说的尚未可知,“少主真的预料不到吗?”
“能料到如何,料不到又如何?”萧灼摇了摇头道:“有些人还是太过于心急,终究成不了大事的。”
“备马,”萧灼凝视前方,无坚不摧道:“进宫。”
“早就准备好了。”萧道成牵过马来,缰绳放入萧灼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少主放心去吧!”
萧灼飞身上马,“走了!”
皇宫现在里里外外都是齐王的人,萧灼想进也进不去。
领军打仗用不到萧灼,但有一件事他却能帮上忙。
走到半路上,萧灼调转方向,直奔鲁王府。
兵力也都集中在皇宫外,原本被齐王保护的很好的鲁王府,如今兵力松懈,萧灼正好趁虚而入。
刚见到萧灼,鲁王李钰棠差点跪下来,要求道:“寻安,劫持我。”
萧灼:“???”
这么顺利的吗?
“齐王不是殿下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吗?”怕鲁王有诈,萧灼故意试探道:“若他当了皇帝,殿下自然有享不尽的好处,您又为何要阻止呢?”
“本王只想哥哥好好的,所有的哥哥都好好的。”鲁王无奈道:“身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亲兄弟也不能常见面,就算分离两地,也总归有见面之时,首先,得活着啊!”
顾及到禁军可能撑不了多久,萧灼只身入局:“殿下,请吧!”
“差点忘记和你说了,”鲁王回头道:“萧寻安,你变得彻底。”
萧灼:“???”
乾元殿
此时,已经经过一阵激烈的厮杀,鲜血洒满了乾元殿外,尸体四散,血肉横飞,而泰安帝始终没有出来。
苏煦带着禁卫军挡在前方,拼尽全力才冲到齐王面前,大声质问道:“齐王殿下,你们当真要反?”
“本王早就受够了,这里里外外都是本王的人,苏明筠,你去死吧!”齐王李钰昶剑指苏煦道:“众将士听令,拿下苏明筠人头者拜相,拿下泰安帝人头者封侯,都听明白了吗?杀!”
“杀!杀!杀!”
齐王一声喝,身后将士热血滂湃,嘴里喊打喊杀,冲锋陷阵,不留退路,逼得苏煦节节后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萧灼劫持着鲁王出场,一步一步的走向双方对峙中央。
“都停手!”萧灼喊道:“不然本相杀了他!”
萧灼一动匕首,将鲁王李钰棠白净的脖颈划过一道血印,试图逼齐王放下屠刀。
“萧寻安!”齐王回应道:“你放开他!”
“萧寻安,你怎憔悴的这么可怖?”齐王一步一步的往中央走,“你竟敢威胁本王?”
看着哥哥一步一步的走过来,鲁王李钰棠心想时机成熟了,稍微一用力,血溅了满身,他捂住伤口倒在了萧灼的怀里。
齐王放下手中的长剑,不顾一切的冲到萧灼面前,抱过鲁王:“你怎么这么傻?”
“哥,好好活着。”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是腾出一只手来贴在齐王的脸上。
齐王的脸上早就被溅满了血,被沾满鲜血的手贴在脸上,也不会显得突兀。
他没有说话,眼中含泪嘴里一直嘟囔着:“傻弟弟,你怎么这么傻。”
“哥,答应我。”鲁王口中溢出了血,还是不忘提醒齐王:“求你了。”
“你先答应我,先别睡,”齐王嘴唇不停的抖动,“先别睡,好吗?”
来不及了,沾满血的手还是滑落了,鲁王李钰棠最后一丝意识也在风中散尽,剩下的是齐王李钰昶滔天的呐喊与悔恨。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而我的弟弟就死在了外面?
为何我的弟弟这么傻,宁愿自杀也要保全我?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可我只想要一个真相,要一个关于母妃之死的真相!
现在泰安帝欠我李钰昶的,是两条人命,本王绝不能就此作罢,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置好鲁王之后,齐王破釜沉舟,一路冲杀进乾元殿,剑指当今天子。
“你不是想要一个真相吗?”泰安帝无视齐王手中的剑,依然泰然自若的高坐之上:“朕今日就告诉你真相。”
“当年,是你母妃先陷害朕的母后,被朕的母后识破奸计自裁谢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泰安帝低垂着眼,俯视着浑身颤抖的齐王。
“那我弟弟呢?”齐王不死心的看着泰安帝:“我弟弟就死在乾元殿外,就在刚刚。”
说着,齐王眼中的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强忍着擦干眼泪,双眼通红的盯着泰安帝。
他怎么可能做到如此淡然?
虽然同父异母,但好歹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亲兄弟死在殿外,他都不出去看一眼,甚至还能这么“冠冕堂皇”。
“鲁王是死于你的野心,与朕无关。”泰安帝一语道破:“若不是你想造反,他何至于殿前自刎,还不是为了保你?”
“是啊!”齐王垂下手中的剑:“他是为了保我。”
“朕不是不顾及兄弟之情的人,李钰昶,朕不会杀了你。”泰安帝目光如焗:“你就在齐王府过一辈子吧!”
“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凭什么用施舍的语气对我说话?”齐王又抬起剑,指着高坐在上的泰安帝:“凭什么?”
泰安帝站起身,霎时间,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呼之即出,将齐王等人包围。
“暗影煞?”齐王顿时有所动摇,谁都知道暗影煞名声在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没想到竟然埋伏在这里。
见到暗影煞出来的那一刹那,萧灼和苏煦的表情都很微妙。
“眼光不错。”就在齐王动摇的时候,泰安帝飞身下来,利落的拔出挂着的帝王之剑,一剑划伤了齐王的双眼,“日后不需要了。”
此番一套动作如行云,丝毫不拖泥带水,他的武功看起来一点也不低,论起单打独斗,泰安帝可比齐王实力强多了。
曾经都是纵马高歌,快意恩仇的少年郎,一路顺风并肩前行,到最后,除了分道扬镳,就是生离死别,做皇帝也免不了生死,也免不了离心。
齐王被抬了出去,泰安帝目光低沉,扫过了所有在场的人:“朕累了,都退下吧!”
乾元殿外都是将士们的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萧灼面前陨落,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躺在殿外的这些尸体,知道他们姓与名的人很少很少,只一把剑,转眼就倒了下去。
他们都不惧死,自己又何必拘泥呢?
就连最怕疼最怕死的鲁王殿下,也能毫不犹豫的自刎,那我萧寻安又惧怕什么呢?
人生在世,总归要有价值,死得其所,就是幸事。
想过来的萧灼看着满地的尸体与鲜血堆积而成的乱葬岗上,还有一人正冠跪地,嘴里振振有词。
那人小兵的打扮,看起来像是禁军,脸上也全是血,若是躺在在死人堆里一点也不明显,可他笔直的跪在那里,就显得尤为鲜明。
朝着死人堆磕了三个响头,他才起身朝自己走来。
看清那人样貌,萧灼连忙上去迎:“青王殿下?”
“皇兄把我关起来了,本王也是好不容易才混进禁军,跟着苏大人阻止这场叛乱的,可惜……”青王抬起头,看着天边烧红了的晚霞,好像是染上了这场厮杀的血,“可惜一事无成,什么都没阻止得了。寻安,你说本王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殿下,您别这么说。”不想继续盯着脚下的鲜血,萧灼也抬头看向晚霞。
霞光万顷,可没有一处能照进乾元殿,也没有一处能救济人世间。
“这便是皇兄的第二劫吧!”即便是有些失落和害怕,青王还是担忧泰安帝的境遇:“那日,本王为皇兄算了一卦,卦象显示皇兄三个月内会有三劫,前两劫都可以轻松躲过,最后一劫只能听天由命。可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为何就应了两劫,这样下去,怕是第三劫很快就要来临了……”
而这世间,又将是一场浩劫。
“陛下吉人天相,定然会逢凶化吉的。”萧灼拍了拍青王的背,安慰道:“陛下是位明君,有些局面你我都左右不了,倒不如顺从陛下的心意。”
青王还是心有余悸:“话虽如此,可是……”
“别可是了,殿下有这功夫,不如去陪着陛下,”苏煦突然冒出来说:“陛下现在正需要兄弟陪伴。”
一直等着有人说这句话的青王“嗯”了一声就回到了乾元殿内,他看见刚才生杀不眨眼的皇兄正在偷偷抹眼泪:“皇兄……”
还没等话说出口,泰安帝就抱住了他,泣不成声:“老四,你说……朕是不是很昏庸无能?”
“皇兄是明君。”青王安慰道:“在我眼里,皇兄励精图治,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那为何一个两个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