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毕丽偏偏要在午餐时喋喋不休,大多说的都是公司里的事,很少说私事。顾清英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大家同在一个办公室,上午发生了什么,几乎都是一目了然,还有必要再重复一遍吗?其它部门发生的事,还没传开来,她就已经有了较为详尽的版本,真是难为她搜寻信息的能力。吴冉回学校上课去了,下个月才能回来;魏纯离职了。四个人的午餐时光,现在只剩下了俩,但这丝毫不影响毕丽的说话字数。
说来真是让人琢磨不透,魏纯离职了,但她的工作至今没人接手,可是公众号的每日更新正常运作。到底是谁在做呢?星期一的时候,小助理的电脑界面是公众号后台,难道是她在做?那为什么到了星期二、星期三……后来的日子,就没见过了呢?
工作调动的事,怎么会轮到顾清英这样的小职员知道详情呢!
公众号成了皮球,各个部门轮流做,一个部门轮一天。一来可以检验各部门的每日工作,督促工作进度;二来可以节省人手。如此看来,魏纯的职位真的只是为了应付人情面子而设立的。
毕丽还在说,她的吃饭状态是吃一口说两句。顾清英有些心烦,只看到毕丽的嘴在动,说的内容没往心里去。她想对毕丽说赶紧吃饭吧,话未出口,手机起了震动。如果在往常,顾清英会感到庆幸,今天——也就是近期,她觉得看手机还不如听毕丽东拉西扯。
是孔逅发来的信息,每天都是一样的内容,一个字都没变,连标点符号都不会改动。他说下班时要来接她。这是这周的第三次了,今天才星期四。他来接她,车子停地远远的,好像生怕熟人看见似的。其实顾清英也怕被人看到,但这距离总让心里觉得怪怪的。顾清英上了车,车子便开往孔逅女儿的兴趣班,三个人找个地方吃吃饭聊聊天,时间来到晚上九点,父女俩再送顾清英回家。这个时候,车子又停得远远的——顾清英巴不得,她真想说:你们不要送了。
顾鸿筝天天都能看到姐姐鬼鬼祟祟地从一辆车子上下来,再鬼鬼祟祟地小跑回家。姐姐不说,妹妹也没兴趣问。
毕丽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说到了今天的“奇闻”。某部门新来的一个女员工当天被辞退的事。
“听说她四十多岁了,还是单身未婚呢!面试的时候填的是已婚已育,今天入职要写职工档案,配偶信息那一栏露馅儿了。大家都傻眼了,部门主管和领导临时开了小会,决定不要她了,说她不诚实。我说她真是傻,随便写上个亲友的名字,再编个谎说人在异地,谁还会真的去查吗?这是隐私,谁都无权过问!”
顾清英浅笑了一下。她吃了一口饭,慢慢咀嚼着。自己今年三十六岁了,只是占了生日小的光,各个机器上显示的还是三十五岁。她在很多时候会有恐惧感,恐惧年龄带来的尴尬,恐惧时间带来的麻烦。
没有嫁出去,一定就是自身的问题吗?
顾清英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迟迟未嫁!
她与妹妹的面容相像却又不像。异卵双胞胎,不站在一起时,不熟识的人真的是难以分清,但两姐妹站在一起时,他人一下子就能分清了。作为姐姐,不得不承认妹妹长得确实好看。这个世界,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永远都是看脸的。与妹妹相比,姐姐就逊色多了,再加上性格也不如妹妹爽利,肯定不会受人喜欢。
一堆女生聚在一起,顾清英一定不是那个受人瞩目的人。现在年岁大了,肯定不会受人青睐。就是学生时期,她也不是个受人追捧的女孩子。
情窦初开的年纪,女孩子们会对学校的男生评头论足,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有一次,正说着某人呢,某人真的就出现在她们身后。他与她们打招呼,并买了一兜饮料,分发下去时,发现少了一瓶。饮料是男孩子亲手发的,只剩一瓶饮料,却还有两个空着手的女生,男孩子毫不迟疑给了另一个,因为那个女生长相甜美,嘟着小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比顾清英好看多了。
没有饮料喝不要紧,但气氛就很难缓和了,女生们开玩笑似的撇开了顾清英,齐齐站到男孩子的一边,向着她发出不友好的笑声,而后又故意冷落了她。
那是初中,两姐妹同校不同班。顾鸿筝的班级放学了,她站在远处看见了事情的结尾,决定改变一下结局。依照她的能力,自有男孩子肯替她办事。她出钱让同班男生买瓶饮料给姐姐,并告诉他要说一句:“顾清英,送给你的。”靠着好成绩与老师的青睐,出色的交际能力,再加上良好的人缘,大家眼中的姣好面容,自然引来大家主动为她撑腰,顾鸿筝不知不觉间就为自己培养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受顾鸿筝所托,同班男生不在话下,自掏腰包买了饮料,在众人面前给顾清英递了饮料,并按照顾鸿筝教的话,大声说出来:“顾清英,送给你的。”话已出口,转身离开。顾清英的脸立时变得通红,头垂得低低的。周围嘘声一片,大家丢下她四散而去。
她猜到这十有八九是妹妹的“功劳”。同学们起先信以为真,时间久了,都知道顾清英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是老师面前的红人,是男生心中的佳人。两姐妹像也不像,一个使人又爱又怕,一个让人又耍又笑。连要好的朋友也要有意奚落顾清英,酸溜溜地提起顾鸿筝。“你们俩姐妹可真是有意思!”话里有话,又不明着说出来。
顾清英不恨妹妹为自己一次次解围,但也不是很喜欢有这样一个亲妹妹。在父母眼里,没有好坏之分,但离了家,那些人总会夸一个贬一个。
到了高中,两姐妹就不必在一起了。好成绩的顾鸿筝肯定是要冲刺好学校的,顾清英擦线考进了一所二类高中,全家人都激动地哭了。妹妹也为姐姐感到高兴,几乎不流眼泪的妹妹,为了姐姐的成功哭得一塌糊涂。
顾清英后来总会感慨,她是将毕生的运气都花在了考学这件事上,可能出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本就不多的好运早已消失殆尽。后来发生的事,似乎越来越不顺利。考大学,分数不高;找工作,闲了一年;谈恋爱,无人问津。而那些优秀的人、天生好运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光明的前途。比如,自家妹妹。
顾清英觉得顾鸿筝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陶循多好啊,他比她小四岁,可人家处处要哄着她。陶循追顾鸿筝的时候真的好难,顾清英着实看不下去。
顾鸿筝先是用年龄做借口拒绝,陶循就用行动证明年龄不会影响感情;顾鸿筝又用兴趣当理由拒绝,陶循就投其所好报班学习各种爱好,与顾鸿筝保持同频率的话题;顾鸿筝再用志向做挡箭牌拒绝,陶循立马制定一年计划、三年规划、五年建设,并跳槽开辟新征程。追了整整一年,顾鸿筝才答应两人交往。
顾清英可不敢想这样的好事,有人看就很不错了。她怎么就遇不到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呢?如果一个女人真的入了男人的眼,进了他的心,他会很大方的。但不要忘记了,男人是视觉动物,挑剔的眼光比女人更甚。
顾鸿筝太不懂得珍惜了。
除了顾鸿筝,全家人都知道陶循从老家回来了,并努力找工作。他每天往顾家送一束花,顾鸿筝冷冷地说了三个字:“小儿科!”顾清英帮妹妹扔花的时候,总会赏个半天,摆弄摆弄花瓣、整理整理包装、掂量掂量水分,最后再对守在垃圾桶旁边的陶循说一声抱歉。
那天,她终于忍不住了,对陶循说:“你呀!不必这么惯着她!她是我妹妹,我理应向着她,但是她也做得过分,就不能为了你所处的环境而着想,只想着她自己的计划和处境,太自私了!你不必太在意她的想法和做法。”
陶循笑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想事情太主观了。”
“啊?”顾清英五官紧锁,埋怨道,“你俩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不知道该说你活该,还是要说她幸运。”
陶循一本正经道:“什么都不必说。事业和感情,都是从头开始嘛,我会努力!”
顾清英乜斜了陶循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三个字:“神经病!”
“神经病!”现在,这三个字成了顾清英的口头禅,自言自语的时候多一些。她是在说自己。自从与孔逅见面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柯婷娣自感做贼心虚,开启避世状态。手机一响,她的心就哆嗦一下,害怕是孔逅或者是顾清英的号码。“早晚被吓出心脏病。”还好,两个人都没有“骚扰”她,这让她缓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