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辛基机场飞江市需要13个小时，隋也在初二凌晨5点左右落地，在机场外打了辆车回圣悦右岸，到家时早上8点。

行李箱被放在门口，隋也快步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又急匆匆出来，走到客厅中央忽而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从这道门出去是要去找他吗？去哪？越澜庭还是万杉？

如果见到他又应该说什么，让他悔了跟别人的婚约吗？这样真的对吗？

万一他真的想跟别人在一起，这样突然出现阻拦算什么呢，和支映雪有什么区别。

在飞机上维持了十多个小时的亢奋一瞬间被浇灭，隋也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理智，心往下沉，手指松懈，包落在脚边地上。

两分钟后，隋也脱下外套，随手丢到沙发上，转身进了浴室。

狭窄的室内水汽弥漫，朦胧模糊中，女孩子站在水下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隔断玻璃上的一条划痕，眼神空洞无神。

难道隋承海和支映雪都受到了惩罚，之前的所有就都可以不作数了么，欺骗和伤害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么，退一万步，就算俩人面对面站在彼此跟前，真的还能如初么。

不能的，不可能的。

隋也吸了口湿漉漉的氧气，抬手抹了把泡沫到脖子，敛回思绪，事已至此，当下的结局就是最好的。

从浴室出来，隋也感觉呼吸都通畅不少，跟芬兰比起来江市简直太温暖了，换上干净的睡衣，将穿过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又去厨房烧了锅水，下了一小碗面条。

或许是在飞机上没怎么吃东西，一碗面条很快见底，连汤都不剩。

洗完碗，洗衣机还在运作，隋也站在沙发边发呆，阳光金灿灿地洒进一地，往年的江市在这个时候鲜少有这样好的天气。

待在室内实在是太压抑，她决定出门透透气，穿了件浅粉色大衣，宽松的白裤子，白鞋，随便挽了下头发就出门。

圣悦右岸附近有一座公园，从崇县回来这么久，她还一次都没去过，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公园入口几百米有好几家盈利的茶室，不少老太太老爷子在那边喝茶钓鱼，隋也绕了另外一条路，找了个阳光好人少的长椅坐下。

不得不说，大自然确实有治愈人心的效果，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远处有小贩卖气球，五颜六色，什么形状的都有，两个小孩貌似钱不够在跟老板讨价还价。

隋也起身走过去，仰头在中间挑选了个粉色的小猪气球，“老板这个多少钱？”

“20，2个30。”

支付完20块钱，老板将小猪气球的绳子交给她，笑道：“给家里孩子买的？”

隋也弯唇，“给我自己买的。”

而后一路朝前走，路过棉花糖摊子，隋也又买了20块钱的棉花糖，小时候保姆阿姨给她买过一次，那时觉得好好吃，现在只觉得甜得太腻人。

下午五点过，隋也慢悠悠绕到公园出口，出门口恰好有老爷爷卖糖人的，她花20块钱买了个玫瑰花样式的。

出门时穿的平底鞋，但走了一下午，膝盖有些酸软，隋也站在路边打车，等了十分钟都没人接单，想想也对，大过年的谁还工作。

原地站了会，隋也看着路上的车流，低头在手机上打开软件，付了一辆20万代步车的定金。

冬季昼短夜长，走到圣悦右岸小区天已经黑了下来，门口超市似乎在搞活动，进进出出很多人，她想到家里似乎没什么蔬菜，于是走进超市。

买了些青菜白萝卜豆制品以及牛肉排骨之类的，她会做的菜基本上都是很大众的，不太可能会做得难吃到咽不下去的菜。

提着一大包东西回家，将食物填进冰箱，又把小猪气球的绳子系在餐桌一角，再把玫瑰形状的糖插进单独的花瓶，她实在吃不了那么甜的东西。

隋也在沙发坐下，在手机上搜索排骨的做法，推荐的排骨汤里面需要玉米和胡萝卜，她没买，又看到糖醋排骨的做法，她否定了自己的技术，需要控制火候的她都不太行。

最后还是决定简单做一点牛肉吃，她把手机放下，决定明天买点玉米和胡萝卜回来，起身刚打开冰箱，熄屏的手机忽地响起。

屏幕来显黄蔓菁三个字，隋也回头瞥见，平复了一下午的情绪又重新缩紧，她尽全力让自己忽视掉，可空荡的室内只有那道刺耳的声音。

“喂，”她接起，屏住呼吸，等对面说话。

“我真服了，”电话那头传来吵闹的背景音乐，不止一个人的声音，看样子黄蔓菁人在夜店之类的地方，“隋也，我真得给你吐槽一下，没人比你更适合听我吐槽，你知道吗，我一同学叫我出来玩，结果是终隽洁搞了个订婚前庆祝，我问我那同学，她才告诉我，终隽洁故意骗我过来的，他们是不是有病啊……”

隋也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

“她这么想看我笑话，当时怎么不给我未婚先孕的帖子买热搜买水军啊，太气人了，气死我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RTO，你能不能来接我？”

“我走路来接你吗？”隋也语调淡淡的。

“……额那算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挂了电话，隋也胸口堵塞得很，做饭的心情也没了，愣愣地站在桌前，约过了十多分钟的时间，突然重新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输入目的地，按下确定，然后放下手机，静静的盯着手机屏幕上面的订单倒计时。

过年，晚上，距离远，所有弊端都聚集了。

她想，如果五分钟内有司机接单，她就去看他一眼，偷偷的。

没有人接单的话，那就是天意。

那五分钟隋也没做任何事，直到最后半分钟，她胃部开始不适，过于复杂的情绪导致短时间内出现躯体性症状。

只剩十秒时，她几乎可以断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还出来工作，三秒、两秒、一秒……

无人接单。

隋也站起身，忍住身体传来的不适，朝卫生间走，刚迈出一步，手机铃声响起。

蓦地回头，屏幕显示一串陌生号码，心跳愈来愈重，她拿起来按下接听键。

“您好，是到RTO是吗？我可以先去趟加油站再过来接你吗？喂？”

隋也拿着电话的手捏紧，“好。”

出租车到ROT门口时已经十点半，隋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一间，一路朝里走，透过门上面的透明玻璃往里看，找了十多分钟都没看见熟悉面孔。

直到拐角处传来一道声音：“阿翊说了不要啤的，服务员待会把蛋糕推进来的时候，咱们立马放礼花……”

司弘泽半张脸露出来，隋也立马背过身，待人从身后走过，才悄悄看去，他和温彦博一人拿着一捆圆柱形，走进了前面第三个包厢。

隋也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迈步靠近，距离门一米的位置斜斜地看进去，准确无误地定位到坐在沙发上的江淮翊。

他懒散地靠着沙发，两条胳膊搭在沙发边缘，目空一切地扫桌上的空酒瓶。

黑色外裤突然放上一只白嫩的手，靠近腿根，微微用力往下按，终隽洁的脸便出现在了隋也的视线中，她递给他一杯酒，脸上笑容灿烂，他同样勾了勾唇角，凑到她耳边低语。

如果隋也在来的路上还抱有任何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在这一刻，全部灰飞烟灭。

心脏每跳动一下，筋脉就跟着抽疼一次，震荡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反抗，四肢麻木不已，趁没被人发现，她迈着虚浮的步子转身离开。

在那几秒钟内，隋也几乎没有意识，只知道要走出去，直到在拐角处撞到迎面而来的服务员，他托盘中已经装好红酒的醒酒器受力倾斜，红酒洒出来，淋了隋也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两人下意识互相道歉。

粉色大衣上洇了一片深红，被颜色刺激到，隋也顷刻间清醒，从兜里掏了张卡片放到服务员托盘，“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需要赔多少钱发信息给我。”

说罢，侧身离开，进了旁边女卫生间，她不能被里面任何一个人看见。

胸口还剧烈颤动着，隋也打开水龙头用纸吸干衣裳上的红酒液体，发现压根弄不干净，弯腰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才感觉到头脑有了些许冷静。

抬起头，镜子里倒映女孩一张白皙憔悴的脸，额前的发丝粘在脸颊，微微张开缝隙喘气的红唇，以及，身后的男人。

隋也瞳孔地震，遽然转身，江淮翊与她视线相对，抬手放到门锁上，咔哒一声。

看着逐渐靠近的身躯，隋也下意识后退，才发现自己靠到盥洗池台，退无可退。

被人发现的窘迫和不安感将她裹挟，胸口深长起伏，口齿不清，“你、干什么？”

江淮翊走近，两条长腿分开站定，将隋也的脚围在中间，低眸瞧女孩眼中的慌乱，漂亮的鼻尖晕着一层粉色。

“你不是来找我的么？”

女孩呼吸一窒，他知道了。

“我没有，你想多了，”她伸手推他，男人纹丝不动。

两人离得极近，江淮翊气息逐渐粗重，“那就当是巧合。”

隋也仰起脸看他，男人五官俊秀，眉眼深邃，面部条线清晰流畅，喉结上红痣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格外明显，鼻尖萦绕着醉人的墨香。

“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他问。

女孩不吭声。

他又说：“这里是终隽洁组的局，她告诉我，今晚要去我家过夜，顺理成章让我明天跟她订婚，做实是我结婚对象的身份。”

隋也一言不发，就那么仰头看他，空间内氧气逐渐稀薄，她脑子越来越昏沉。

“只要我跟她留到凌晨，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的八卦新闻会是万杉集团和终氏银行的喜讯，所以，你要不要我回去找她？”

外面嘈杂万分，一墙之隔的里面寂静无声。

江淮翊盯着始终缄默不语的隋也，再次开口：“我要不要回去？”

就在他以为她会再度保持沉默，女孩嘴唇翕动，艰难从嗓子里发出声音，“……如果你不想跟她结婚可以拒绝。”

男人不听她说了什么话，语气加重强调：“只要我现在回去，大家就都没有回头路了，你想让我回去吗？”

隋也眼睫颤动，指甲嵌入皮肉，利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曾经种种不断在她脑海浮现，好的坏的胡乱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团理不顺的乱麻。

江淮翊又问了两次，她依旧不作声。

“想不想我回去找她？”

等了半晌，依旧没等来回应，男人面色阴沉得可怕，逐渐站直身体，知道了她的答案，长长叹息，转过身离开。

他迈开脚步，隋也瞥见宽阔的肩背，脑中一闪而过那只按在他腿上的手，心中一急，蓦地抓住男人几根手指。

江淮翊身体僵硬了一瞬，回头看去，女孩眼眶蓄满泪水，豆大一滴滑落砸在他手背，就算是这样，她都不开口。

“不想让我走吗？”男人胸膛起伏，腮帮子鼓了鼓，心脏被她眼泪烫化，声音低了许多。

隋也乱得不行，太多太多的事堵塞在她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只要你说不想，我就永远留在你身边。”

男人耐着性子，哑声问：“想不想？”

女孩被他步步紧逼，情绪上涌，脸颊挂着一行清泪，吞咽了下口水，气息很弱地说了句。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