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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闯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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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不再有耐性,“傅统领,谋害皇家子嗣,是何罪名?便将这两人,依法处置了吧!”

说完,她便下楼去。

江氏和那个傻子,她是一眼也不想多看。

待傅莽将今夜涉事之人处理妥当,已是深夜。

他慢慢走回舫上,脑中满是刚才侍卫跳水寻她的场景。

那时,他真想跳下去找她,可他不能,他还要留在岸上,将害她的人找出来。

他在船尾停下,定定看着脚下的地面。

舫上已被清理干净,但他记得,这一块原是有大片水渍的。

她被救上来时,就躺在这片水渍中间,那些水像是从她身上流下的,无色无味的血,将她包裹着。

他听到侍卫的呼叫,一段时间跳下楼梯,看见她躺在那儿。

不是山间的精灵,也不是雪中的仙子,而是个普通人,没了生息,没了生气。

紫苑呼喊着扑向她。

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他们才刚刚赐婚,他还没来得及将她娶进家门。

没有见过身着红装的她,没有听她真真切切唤一声郎君,没有与她举案齐眉,没有携她手度过春风冬雪。

他执剑的手微不可查地抖动起来。

一切都还未开始,他便要失去了吗?

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他突然跑过去,一把推开趴在她身上的紫苑,将她的身体侧过来,不停拍打她后背。

可她还是毫无反应。

他当即将人扛到自己肩膀上,就这么扛着她,跑来跑去,蹦蹦跳跳。

他记得,是有这种救治法子。

他曾在民间看见过,百姓将落水的孩子放在驴背上,借着颠簸,使孩子吐出腹中积水。

果然,肩上女子轻咳两声,吐出许多许多水。

她有救了。

他笑了!还来得及,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别允陷入了梦魇,一场被不断剥夺性命的梦。

在梦里,她重复着落水那一瞬。

腥臭冰冷的水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连连咳嗽。

可被水吞没的时候,连咳嗽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张开嘴,便有更多的水涌进来,好像要将她从内里吞噬。

她挥舞着双手,但周身水流丝毫不受她影响,它们没有形体,对像她这样的外来之物不屑一顾。

无论她多么用力,多么想逆流而上,最终都会因为力竭,放弃挣扎,顺着水流的漩涡,流向那深不见底的地方。

她好窒息,好无力,好难受。

可她不能放弃。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那这冰冷的水中,再没人能救她。

她不停地挥舞着,不停,不停地!

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果真在慢慢向上游动。

终于,在某一刻,她破水而出,充盈的空气扑鼻而来。

是夜,长公主府,主院东边卧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突然呼吸急促,接着,一息睁眼,猛然坐起身。

别允盯着眼前的秋香色的床褥,大口大口呼吸。

我还活着?

女子瞪大了眼,往屋中看去。

瞧见伏在桌案上休息的紫苑,她便更加确定自己还活着。

紧接着,视线往右扫,看见自己床边站着一人。

他一身黑衣,抱臂而立,在这灯烛辉煌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女子脸上缓缓露出笑容,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绽放了圣洁美丽的冰花。

“我还活着?”她发问。

“是,你活着,活得好好的!”

再次得到确认。

她眼中笑容更甚,甚至轻笑出声。

他看着她笑,他也笑,像春日旭阳,直要融了冬雪。

不知欢欣了多久,庆幸了多久。

“我好开心!”女子侧卧着,看着他说。

“我也是!”他回。

“这一次,也是你救了我吗?”她问。

傅莽摇摇头,“是侍卫,将你从水中带上来的。”

她点点头,转身平卧,望着头顶的罗帷。

“你知道吗,我不是第一次落水。”

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连第四次都不是。

“可我还是很害怕,落水的感觉,很难受!”

床边有一盏灯烛燃尽了。

另外一盏还盛得很,它的影子在墙上跃动,一下高过一下。

他心底的火苗也随之跃动,一头蹿过一头。

他嗤笑出声,“我知道,上一次,你还问我会不会凫水。”

不,你不知道,她的眼神随之黯淡。

“若公主想克服这种恐惧,不如,让下官教你凫水,可好?”

她眸中光芒一闪而过,侧过脸去望他,见他目光灼灼,她倏地将视线收回。

“好!”

这一字,像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真诚,且心虚,于是这一声好尤为缥缈。

许是想掩饰心虚,她主动将话头引到紫苑身上去。

“紫苑这丫头,今日怎么睡得这样实?”

傅莽解释到,“从你前夜落水,她便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谁说也不听。我来时将她劈晕了,好让她休息会儿。”

将人劈晕?这人也太过荒谬。

原来,已经过了两日。她不禁在心里心疼起紫苑来。

忽然,脑中有个念头一晃而过。

她慢慢悠悠地将头又转过去,半信半疑地开口道:“你,不是奉命驻守长公主府,而是半夜偷溜过来的?”

傅莽面不改色心不跳,回道:“确实没有接到驻守公主府的命令。”

她面色有一瞬间呆滞,就说呢,皇宫侍卫怎么可能随意调动。

“那你深更半夜过来,不就是擅闯?小人行径!”她心虚指责他。

男子依旧是那副老实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像无耻狂徒。

“非也,就算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也甘愿做公主的侍卫!”

说着,他退后两步,“一来公主衣着得体,二来紫苑也在,便不算孤男寡女,况且,我实在担心公主。”

女子未有反应,只那微红的脸在无声应答。

他也不再继续往后说,他实在担心,担心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下值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要不是公主府夜不留客,他也不必用这不入流的招数。

他往床边近了两步,“聊了半晌,我也该走了。待会儿紫苑醒了,记得让她唤太医过来。”

别允屏住热到发烫的呼吸,看着他转身,走到紫苑身旁,从袖中摸出什么东西,放在紫苑鼻下熏了熏,然后立时推门出去。

门将将关上,紫苑就醒了。

她连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脖颈间像被打了一般痛。

然后,她就看到了床上醒着,正笑看着她的别允。

“娘子!”她一下就哭出了声,扑向床边,“你醒了呀,你终于醒了。”

别允伸手握住紫苑的手,将她拉着揽进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担心坏了吧!没事的,紫苑,没事的,我醒了,好好儿的。”

紫苑抹一把泪,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娘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说着,她又伸手摸上别允的脸,“还这么烫。”

别允心虚的将她手拂下。

紫苑神色立即紧张起来,“公主可有什么不舒服的?紫苑马上请太医过来。”

她坐在床边,朝外面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公主醒了,来人啊!”

别允连连解释,“我没事了,紫苑,就是被褥有些厚,热的。”

紫苑也不听她解释,直到太医过来诊过脉,才确信她是真的好了。

次日,清和公主来了,带着举宫上下大大小小的赏赐。

别允看着人群进进出出,一箱箱东西往长公主府搬,忽然生出一种恍惚。

这座府邸原本的主人还在时,应就是这样的辉煌吧!

未成想,还是别允低估了。

先帝一生未纳妃嫔,膝下一子一女,荣华生来便是荣宠后宫、举世瞩目的公主,所以才堪称荣华。

当今天子是她的父亲,未来天子是她亲弟弟,母亲母族是战功卓著的将门侯府。

何等煊赫,何等绚烂!

然就是这样一座府邸,也蒙尘了十六年。

清和站在别允身侧半步,静静打量着她。

“你醒来的消息今早才传回宫,父王母后诸事在身,便托我将东西带来。皇祖母倒是心急着要来看你,但她老人家经不住舟车劳顿,只好将补品给我,一并带来。”

别允语气淡然,“是清平不好,让长辈们牵挂担忧。”

清和不敢上前,因为情怯,因为赧然。

别允适时转过身,将清和拥入怀中。

“也让你担心了,妹妹!”她语气轻柔。

清和怔愣片刻,才回手去抱住她。

二人眼中俱是湿润。

昨夜紫苑便告诉她,说她落水那夜,清和慌忙返回,趴在她床边,哭得很是凄楚,当夜就下令将害了她的贼人处决。

这般情形,她如何还能不明白,自己在清和心中所占的份量匪浅。

血缘姊妹,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别允留了清和用膳,清和也便留下。

席上,清和主动与她说起那日的事情。

“阿姊,江家已经覆灭,阿姊以后不必再害怕!”

别允欣慰一笑。

其实自她醒来后,都未对那日江知念对她的所作所为后怕,落水的恐惧远盖过那些。

跳下去只需要一瞬,一瞬之后所面临却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若非她浑身乏力,怎么也不至于直接沉到水底。

想起那时她与江知念的对话,她问道:“妹妹,可有查出当时江知念给我下的是什么药,那香,又是什么香?”

清和公主惊诧道:“香?什么香?说起那药,实在诡异,太医查了足两日,半点头绪都没查出来。那日饮的酒,瓜果食物,包括所有在场之人,廷尉都盘查过,一点线索也没有。”

别允心下了然,夹一筷子青菜放在碗里。

“既如此,许是早就被她销毁了吧,妹妹也不要忧心此事了。”

清和见她这样从容,安心不少。

别允抬头,与她相视而笑。

“清和,多吃点,可别饿着肚子回去。”

清和笑着应好。

别允低头吃饭,心想着,有人坐不住了。

不为人知的香,没查出来的药。

凡事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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