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出差学习的时间是一周左右，现在过去了大半。晴朗的午后，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大雨随即而来，重重砸进布满灰尘粒子的地面。

云枝婳拿着自己刚用凿子和锤子进行粗略雕刻的花朵形状，放在窗前更亮堂的光线下仔细欣赏，她的声音夹杂着雨滴抽打在玻璃窗上的“哗啦啦”声：“越来越像样了。”

柯诀正在使用更小的工具进行另一边的细致雕刻，离她不远，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说：“我看看。”

她将立在手心的花朵展开给他看，听见他说：“确实，可以出师了。”

云枝婳被夸爽了，喜上眉梢，探过身去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她的手很脏，不然一定会摸摸他的头发，因为实在是太软太舒服了。

“大夏天的雨，又凉又闷。”即使雨后的凉意也不足以支撑她对下雨天的讨厌。

柯诀瞥了眼窗外说：“那等晚上回去的时候窝在床上看一部经典电影吧。”

“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可以的。”云枝婳不怎么喜欢看电影，比起电影她更中意续集电视剧。一两个小时的电影时长，实在难以讲清道明主人公的一生。

离完事至少还有三四个小时，但柯诀内心已经在期待着快点回去了，随心一问：“爱情片还是喜剧片？”

云枝婳垂眸思考了一下，“爱情片吧。”

她想和柯诀看第一场属于他们两人世界的爱情片。

可惜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何佳玥的一通电话，让云枝婳彻底失了神。

“婳，我怀孕了。”何佳玥的声音有种很故作镇定的痕迹，丝丝缕缕颤音，“周时栩的，可我不打算留。”

云枝婳微微张着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对他的感情绝不会是玩玩而已。”

何佳玥的嘴角抽搐，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有未婚妻，家族联姻，听说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她那未婚妻都找上我了，不然我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云枝婳其实什么都懂，在她从柯诀那边无意中知道周时栩的家境，她就曾经悲观地想象过何佳玥的处境。

“你有问过周时栩的想法吗？他是怎么个说法？”

“他不配。”何佳玥情绪不太稳定，眼泪也无声地流淌下来，她确实玩过头了。

云枝婳觉得这太过于草率，她不想何佳玥因为冲动而做出以后会后悔的事儿，便试图稳定她的情绪说：“我马上订票回来，你等我当面和你聊这个话题。”

何佳玥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好。”她目前的情况确实很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云枝婳在无意识中踉跄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膝盖磕到了桌子的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地“嘶”了一声。

柯诀去前台填了个单子的资料，回来见她魂不舍守地盯着手机，问：“怎么了？”

云枝婳给柯音发了个让她提前过去何佳玥家照顾她的信息，抬头答：“柯诀，我得先回一趟景市。”

“出什么事了？”

“佳佳她可能和周时栩闹掰了，然后怀孕了现在不准备留。”她简单清晰地解释了一下。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柯诀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想给闫海铭老师打电话。

云枝婳摁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了，她很清楚这次来学习的机会有多难得，而且都过去一大半就差临门一脚，摇头说：“你在这里等周期结束后再回去吧，那边有我呢。”

最后，柯诀还是听她的话留下来了。

＊

高铁站过安检的时候耽误了将近有十分钟，有个小孩怀里抱着个金鱼缸死活不撒手，安检员强制性严厉要求才让她最终放弃心爱的金鱼。

活物不能上高铁。

云枝婳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小孩的身影，她看着他边抹眼泪边被妈妈牵着拖沓着步子往前走的画面，直到柯诀牵起自己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她买的回景市的车次是最近的那趟，刚进来就已经开始检票了。

柯诀买了车票进去送站，等找到车厢和座位号，把她安顿好后他站在过道里定定地凝视了她许久，很不舍。

说难听点，哪怕她离开他的视线一秒钟，他都会浑身难受。

柯诀俯身前倾，双手轻轻捧起云枝婳的脸，迅速含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她没闭眼睛，余光里瞥见有人拉着行李箱等在过道里，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柯诀。等人走后，她像对待小孩子那般吩咐道：“你要好好学习闫老师的精髓，很快就能见面了。”

“好。”柯诀还是闷闷不乐。

高铁刚开始驶出的速度还很慢，云枝婳望着柯诀走向出站口的背影，她掏出手机抵着窗户咔嚓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他身姿笔挺，宛如青松。他的衣摆鼓着风，肩膀很宽，她突然有些懊悔没让他陪自己回去，但这个念头也就只存在了一秒而已。

路程需要花费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期间要经过很多个隧道，手机没有一点信号。云枝婳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凝望着窗户上因黑暗倒映出的影子，脑海里一直在想何佳玥的事情。

飞驶而过的瞬间，天光豁然开朗，河流蜿蜒而过，田野和村庄顷刻间消失在视线之外。

“叮——”

手机恢复信号，紧接着就是柯诀的消息。云枝婳从来没有设过微信置顶，她以前没这个意识，哪怕谈过一段，前任也不曾有过这个要求。

还是柯诀在第一次事后温存的时候，拿着她的手机将他自己设置成了置顶，消息显示与不显示，他都在第一个。

她顺手点了进去。

柯诀：【另外个袋子里有奶皮子酸奶和金枪鱼寿司，里头还有一些水果和瓶装矿泉水，反正你不能饿着。】

时间显示间隔半小时。

柯诀：【我看软件上显示还有一个小时，你累了就睡会，别太担心。】

柯诀：【我打电话问过周时栩了，他说他没答应家里的联姻，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打不通何佳玥的电话也找不着人。】

“咻”地一声，消息又刚好进来了。

柯诀：【你不要太着急。】

云枝婳心里有一股暖意在流窜，她打字回复完他，退出聊天框后被柯音的消息无缝衔接上了。

音音：【婳，我把佳佳哄睡着了，你在路上别着急哈，有我在呢。】

【好的，我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了。】

音音：【估计你回来她还没醒呢，佳佳和我说她那孩子是做了措施后意外怀上的，她后面想着怀上了就结婚稳定下来，谁知道周时栩早订婚了，你说这不玩弄人感情吗？】

【柯诀刚刚和我说他问过，周时栩那纯属是家里人订的，他本人压根就没有答应。】

她这句话发送了好久，才成功发出去。

【我这信号很差，等到了景市找你们当面聊，不然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音音：【好，等你。】

——

出站后直至何佳玥家，一路上很幸运地全被绿灯砸中，畅通无阻。

“婳，你可算来了。”柯音看见她后莫名有一种心安，是好朋友之间那种无言的信任和依赖。

云枝婳进来后鞋也没来得及换，问：“佳佳呢。”

“她醒了，在里面躺着。”柯音说完跟着她一块儿进了房间。

何佳玥睡了一觉后整体的状态看上去比一开始好多了，说话虽还是有些有气无力，但至少肯开口。

她上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垂眸道：“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云枝婳和柯音面面相觑后说：“是不是应该和孩子的爸爸先见一面再做决定，可能其中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呢？”

安静了将近有两分钟，何佳玥才再次哽咽道：“你们知道吗，当他妈妈带着他所谓的未婚妻盛气凌人地站在我面前，说调查了我的原生家庭，骂我丑小鸭幻想变成白天鹅，野鸡还想攀上枝头做凤凰的时候，我哑然失声。”

“你们说，我还能怎么反驳呢，她并没有说错啊，我的家庭就是这么难登大堂。”她的眼睛一热，到底最后还是忍住了，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们三个人对各自的家庭都知根知底，何佳玥表面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涉及到双方家境的不对等，她骨子里的自卑和懦弱立马就会跳出来，警醒着她的行为举止。

柯音握紧何佳玥的手，她自己也有孩子，自然很能共情，“孩子的爸爸是有知情权的，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你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

云枝婳见她想法有些松动，连忙补上说：“是啊，而且流掉对你身体的伤害也很大，我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柯诀和我说，周时栩没有答应家里的联姻，那也不是青梅竹马，他现在找不着你人，急的都快疯了。”

何佳玥眼神迷离地盯着床上的毯子，保持着沉默。

云枝婳连哄带骗道：“我们和他见一面，好吗？”

最终在她们两个的努力劝说下，何佳玥点了这个头，答应和周时栩见一面，有误会说清误会，有问题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