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不要做别人的爸爸，好吗？”

童真伸出手指，勾住西西的小指头：“我们拉勾，爸爸只做西西的爸爸。”

西西放心了。他将小脸埋在蓬松的羽绒枕头里，合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童真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守着他。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看看他的脸蛋，看看他的小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酒店楼下的咖啡厅。

林珊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捧着一杯冰美式靠在露营椅上，眺望窗外。她的脸很疲惫，但眼睛很亮。

窗外的院子里，小秦依偎在明仔身旁，用猴面包树的种子逗一只非洲灰鹦鹉说话。

一个男人落座在她面前的空位上。

林珊回头。是宋丹青。

他穿着一身卡其色的户外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两节精瘦的手臂。咖啡厅的桌椅都是露营款，矮矮的。他的长手长脚有种无处安放的局促。

林珊的视线扫过他修长的手指：“该叫你宋先生还是韩先生？”

半年前开始，韩东勤让苟胜利探查宋丹青的真实身份。而苟胜利是林珊的死对头，她不可能不关注对方的行踪。将只鳞片爪的信息整合在一起，林珊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而这个猜测，在她看到宋丹青看向童真的眼神那一刻得到了证实。这个眼神，她当年在辣子鸡店看到过很多次。医学这么发达，容貌可以改变，但爱一个人的眼神不会变。

宋丹青无所谓：“你随意。”

林珊低头笑了一下：“童真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骗了。”

在这点上，两人似乎达成了默契。宋丹青也笑了。准确地说，他只笑了一半，嘴角刚勾起，就立即收敛了。因为林珊又说：“我利用内幕消息交易，是你引导童真发现的吧？单凭童真自己能做到？我可不相信。”

她转头看了一眼明仔的背影，又说：“他是你的人。你不过想想也对，明仔对你忠心耿耿又心怀愧疚，只要你对他坦白身份，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宋丹青的脸色沉了两分。

林珊自顾自分析：“小秦没忍住爱情的诱惑，把我们的秘密告诉明仔，明仔转述给你，至于把童真引到店里去，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密码也是你提前写好，趁他不备塞进保险箱底的。”

说着说着，她鼓起掌：“半年前你就见到了明仔。想必我的事，你也不是最近才知道的。其实，我和童真闹翻，带走西西，你就可以把消息透露给他。但你没有。你眼睁睁看着童真痛苦、焦虑，直到他走投无路，才假模假样地伸手拉他，让他对你感恩戴德。比起玩弄人心，我甘拜下风！”

宋丹青的脸色沉得要滴水：“你也该感谢我，是我救了你，免了你暴尸荒野的下场。”

林珊嗤笑一声：“按照我的思路，我很难相信绑匪和你没有关系。你设一个局，给童真和明仔一个做英雄的机会，让西西和小秦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们回去。”

宋丹青：“是韩东勤。”

林珊：“为什么？他还欠我去年的年终奖，没道理这么搞我。我不信。”

宋丹青讥笑：“关在荒郊野外好几天，你习惯了不看新闻我能理解。”

林珊当即打开手机。韩氏破产重整本来就是大新闻，再加上韩氏总裁丧失理智欲刀接管方未遂，闹得更是沸沸扬扬。

林珊刷了几页新闻，放下手机，心想去年的年终奖是彻底拿不回来了。

有一说一，她不得不佩服宋氏的公关能力。几乎是同时，一本由宋丹青署名的回忆录出版，叫《从孤儿院到大都会——我的艺术之路》。该书一上架就售罄。宋丹青成了民间励志传奇人物，连带着宋氏的股价又连涨了十个涨停板。

借着民间的口碑和重整韩氏取得的政府好感，宋丹青参选了下一届的山城市长。一颗政坛新星冉冉升起。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林珊拱手：“我甘拜下风。我不打算回国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要你不再找我麻烦，我也不会戳穿你。”

宋丹青伸手：“成交！”

他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林珊越发疑惑。就算一个人的性向能转变，心眼也能长这么多吗？张飞就算受了伤，整了容，爱上男人，也成不了诸葛亮啊？

宋丹青回到房间。

童真趴在床沿睡着了，一只手还虚虚地握着西西的手。

一大一小睡得很香。

柔情溢满宋丹青的胸腔。

他单膝跪在地上，摸摸童真因为日夜兼程而消瘦的脸颊，虔诚地落下一吻。

终于，他什么都有了。

人生中，没有比现在更圆满的时刻。

谢谢你，韩东临。

-

林珊留在大草原，决定将自己的钱都捐出来，设立一个野生大象保护基金会。当她宣布这个消息，除了宋丹青，其他人的表情都很意外。

“圣诞节的那个夜晚，我坐在大象边上，想了很久。辞职出国之后，我一度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意义。我想我现在找到了。”

小秦看看林珊，又看看明仔，似乎哪边都割舍不下。

她搂着林珊哇哇大哭：“珊姐，我舍不得离开你。”

林珊的眼睛也红了。她塞给她一张银行卡：“乖，回去做最美的新娘。这是我给你的嫁妆。”

小秦哭得更难过。明仔手足无措。他看了一眼宋丹青，然后说：“我把健身房转让了，在国内也没什么牵挂。要不我们一起在这里帮珊姐运营基金会吧？”

小秦难以置信：“真的？”

林珊瞪了一眼宋丹青：你还想派个人监视我？宋丹青假装看不懂，无辜地耸肩。

林珊正色：“明仔，这是件大事，你可要想清楚。”

明仔牵着小秦的手，郑重地：“Yes, I do.”他敦厚的脸庞闪烁着真诚的爱意——尽管留在这里，还有别的私心。

临走时，西西画了一幅画，取名为《落日的象群》，送给林珊。

林珊感动：“西西，你终于愿意画画了？”

西西的表情很严肃：“妈妈，这幅画你不要再卖掉了哦，也不可以送给别人。”

林珊珍而重之地收好画：“妈妈发誓，一定会好好待它。”

她走到童真面前：“我已经把离婚协议传真给了律师。你落地后，就能去领离婚证了。”

长达七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童真的心情既轻松又沉重。

林珊伸出手：“恭喜你，自由了！不过说好了，以后每年暑假，西西都要来陪我看丽萨哦。”丽萨是他们给救过他们的母象取的名字。

童真也伸手：“好，你一定要保重。”

趁童真没有防备，林珊握住他的手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双手绕过腰际，她结结实实地给童真一个拥抱。

余光看见宋丹青铁青的脸色，林珊狡黠一笑，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又很快推开他。

被推开后，童真有点失神。

一直坐上飞机，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宋丹青递给他一杯水，关切：“你怎么了？”

童真：“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那好好睡一觉，好吗？”

宋丹青为他放平座椅，盖上毯子。

童真躺平身体，闭上眼睛。

林珊的耳语反复在脑海中循环：他不是韩东临。

他不是韩东临？

那他到底是谁？

林珊的心眼一向多，她会不会故意这么说来挑拨离间的？

童真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没有疏离宋丹青，但克制住没让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好几个晚上，宋丹青在他家蹭饭后，赖着不走。两人蹭蹭贴贴，火烧眉毛，马上就到最后一步了，童真硬是踩下了刹车。宋丹青沮丧的背影让童真觉得很抱歉。他努力过，但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不让他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