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上，遗妃并没有消费过的欣喜，反而把那些衣服扔在一旁，良久不说话。
莫莲看着主子这样，心里也是很恐慌，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娘娘这衣服？”
遗妃收回了神色，眼里存着忧愁，“你有心仪之人吗？”
莫莲回想起中秋佳节，如银的月色下，她和尘安的露水情缘。
世上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唯独这不对等的男女情事，凭借的是男女情分二字。
“有吧”，莫莲回答得很迟疑。
遗妃掀开了窗帘，黄昏时分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显得怅然若失。
“那你怎么赢得心仪之人的真心呢？”
莫莲听了这话，突然觉得很好笑。没想到，在外人眼里，浮华艳丽，万千宠爱的娘娘，私底下也这般惴惴难安。
莫莲以前流连于无数男欢女爱，真心只是她解决生存后的调剂品。陈年往事，一同浮现，她最后竟也不知真心为何物。
“娘娘，奴婢不知，我只想吃饱穿暖，或许利益关系便是最好的真心吧。”
“算了，你怎么会懂，起来坐下吧。”
遗妃难得没有发火，在她眼里莫莲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一个下等人，自然是不理解她的感伤。
可是她不知道，受尽世间的挫磨，倍尝人生苦果的人，看事物往往是最清晰的。
她这是对帝王付诸真情了。
莫莲其实并没有敷衍她，她相信真心，但没有利益维护的真心，着实是瞬息万变，不值一提。
“这衣服，送给皇后吧。”
丛林法则里，胜券在握，完完全全可以碾压对手的动物，抢夺了自己的领地以后，是不会折磨同类的。只有那种看似赢得了一切，但是依然忌惮对手的实力，总担心对方会逆转局势，逆风翻盘的动物，便会赶尽杀绝。
“皇后娘娘自然会喜欢这些不值钱的玩意的。”
这话说得遗妃舒心，“什么样的人，适配什么样的衣服。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相得益彰。”
莫莲低头不语，她看着即将落日的光，照在遗妃脸上。那光忽明忽暗，看似微弱零星，但却能撑起一整夜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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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辛者库。
莫莲隔着二十米就看到了义正牵着小蝉在门口张望。
人的磁场是能突破时间和距离的，莫莲隔着老远，就能感知到义正那种雀跃欣喜的心情。
她和小蝉走上前，二人架着莫莲抱着她转圈。
莫莲看着是在宫里，便好言提醒，“哎呀，你注意着点儿规矩，小蝉腿不方便呢！”
“就让我们放纵一次吧”，义正彻底退却了平日里那种索然无味的冷淡神情，春风得意般的欢呼着。
“先回房里去，这儿说话不方便”，莫莲也压制着心里的雀跃了，几人来到了她的木屋。
“你知不知道，师傅告诉我说，有不少达官贵人争着抢着来买衣服呢，找师傅定制。”
莫莲喝了口茶，“是有多少的预订单吗？”
义正侧着脑袋，“哎呀，这我可没问，但是每天都来好多人问，没想到寺芸姑娘的影响力竟可以到这种程度。”
“师傅说，目前先做五十件吧。”
“什么时候要呢？”
莫莲又问。
几人讨论着，最后总结出来岳师傅的结论：
三天之内，五十几件，在一个没有缝纫机的年代，得每个人长二十只手。
唉，又是个问题，人力不够。
“哎呀，我们几个人哪够？”小蝉发问，莫莲摸了摸口袋。
今天陪遗妃出宫，遗妃赏赐了她一两黄金，再加上遗妃买衣服的分成，还有一两黄金。
现在他们手里可供支配的只有这二两黄金。在安朝，一两黄金等于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等于十钱银子，一钱银子等于一百文钱。
也就是现在莫莲手上有二十万文钱。
莫莲看着门外劳作的人灵机一动！
“有了，我们让辛者库的姐妹们帮我们，一件衣服八十文钱，三天之内完工。”
她们三个负责出想法，然后剩下的钱，他们三人分帐。
“姐姐，你给的太多了吧！”，小蝉瘪嘴，同莫莲争辩着。如果是一般的缝制技术，宫外给的都是三十文钱。
莫莲算了笔账，五十件衣服，八十文的手工费，一共支出是四十钱银子。
她们剩下还有一百六十钱银子，三人分账。
“我想让她们出宫之前攒点钱，我们又不是做慈善，也让他们付出劳动了。”
莫莲安抚着小蝉，随后看着义正。
“我都说了我不是为了钱，这事我干着开心。”
义正是难得的高兴，她也是受尽苦楚的普通女人，怎会不理解莫莲的苦心。
莫莲把剩下的银子分给两人，“据我所知，辛者库的女子们，都是会一些缝纫技术的，只是没有义正精巧。我们把衣服分批次卖出去，做工没有那么好的就便宜一点，做工精巧的就贵一些。”
小蝉完全同意，但又有个疑问，“为什么不全做有钱人的生意呀！”
莫莲摸了摸她的头，“盛安城里，没钱的人还是多数，我在岳师傅店里，看到很多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想买。”
义正扯了扯小蝉的胳膊，“做生意是这样的，广结善缘。”
小蝉依然是一知半解，为啥要做没那么富裕的人的生意呢？
莫莲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她领着二人一起走到水库旁，底下的人还在辛苦干活。大家各自忙碌着，都忘了旁边有人过来。
莫莲走过去巡视，她们还保持着对上位者的敬畏，见到莫莲都是轻轻地点头，然后笑一笑。
莫莲走到幺妹身旁，她的手还在渗血，依然焦灼地把衣服分类，后边的负责焚烧的女子一直在催促。
幺妹看到莫莲，脸几乎要藏到衣服领子里去了，“管事，我…受伤了，我才…”
莫莲示意后面的人别催了，然后牵起她的手，“怎么弄的？”
幺妹个头矮小，在水库旁边经过一段时间的日晒，皮肤明显黑了许多。从成山的衣服里远远看去，或许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昨天搬衣服太重了，我一下子摔倒，磕到了。”
幺妹说着开始呜咽起来，“您别扣我工资，也别把我赶出宫去，我父母兄弟等着我吃饭呢！”
后边的奴婢戳了戳她的胳膊，“别哭。”
莫莲这下明白了，怪不得辛者库很多人都会生病，不治而死。宫里的药材名贵，那些人也是拜高踩低，时常花了钱还没有根治。
“谁说我要怪你了，你不舒服来和我请假，落下病根，得不偿失。”
莫莲看着她的手，心疼地拿起手帕给她包起来。
她在孤儿院里曾经也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妹妹，相识的时候，莫莲十七岁，那女孩和幺妹一般大十六岁。
莫莲心疼她，把被领养的机会让给她了，那女孩承诺以后莫莲上学要养父母赞助，可惜的是，自从那女孩被领养以后，就彻底失去联系了。
许是在这底层的深渊里挣扎太久了，幺妹听到莫莲的暖语哭得更凶残了。
“歇了没有工资。”
莫莲安抚了一下她，让小蝉把大伙儿聚集起来。
“有一批简单的衣服，给大伙儿制作，八十文钱一套，按照我们的想法缝制。”
众人哗然。
“真的吗？”
莫莲站在成堆的衣山上，“目前有五十个名额，金额的话，我给大家现结。”
“我知道大家求生困难，背后都有家庭的重担，所以我给的薪水比宫外高出不少。”
幺妹这会儿没哭了，眼里有了神采，“掌事，你们上次说在宫外售卖，成功了吗？”
莫莲点了点头，“小有成效，我知道大家一开始没有工资不愿意投入精力，所以我找了宫外的渠道也是想让大家多存点。”
辛者库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甚是开心。
莫莲把挑布料的流程给他们讲了一遍，说明这事不会犯法，安抚了她们担心的情绪。
幺妹第一个报名，“我要来我要来！”
辛者库有百来人，但这次的活只有五十人，莫莲明显感觉到大家的眼神有些暗淡。
“我这儿有百来张纸条，能干的人纸条中心会有个墨点，我们抓阄决定。”
众人纷纷点头。
到了幺妹的时候，莫莲亲自给她递了一张，那是莫莲事先准备好的。
幺妹看到自己抽中了以后，高兴地欢呼，“谢谢掌事，我这手也干不了重活。”
莫莲第一次见到幺妹，便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她才十六岁，靠一己之力，撑起了一个家。
小蝉看到莫莲的动作，偷偷同她耳语，“姐姐，你作弊。”
莫莲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本就没有百分之百的公平。”
一件事你若是没有非你不可的能力，便会有被人情替代掉的可能。公正之外，不外乎人情。
“没有抽中的也不要灰心，我在慢慢筹划，生意总会做起来，会有用到大家的时候。再说了，我们做衣服，也要消耗很多旧的成品。”
没抽中的人听到莫莲这么说了以后舒缓了一口气。辛者库虽然是超出产能的部分按件计费，但标准之内终究是完不成的。
遗妃治理后宫，用度奢华，消费翻倍，其实说白了，都是从底层人身上苛刻来的。
“我们明天开始动工，今儿晚上和义正准备图纸。大家早点休息，明儿我早晨请大家吃肉包子。”
夜色降临，众人也都散去了，今儿的辛者库在莫莲眼里多了些生气。
“我怎么感觉，今儿大家都不一样了”，义正挽着莫莲，“我觉得今儿的水库都更清澈了。”
如银的月光照在水库上，泛出点点白光，就像散落水里的满堂星河。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