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刚到时以为的冷冷清清不同,怀璧医馆来医病的人还真不少,且大多直奔江怀璧而来,来的这几日,我就眼见着江怀璧,白芷,南星三个整日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从晨起一直忙到傍晚打烊,这才有机会坐在一起休息休息,聊聊闲天。
经过我这几日的观察,他们三人的关系倒是很好,江怀璧这种既自傲又冷淡的个性本应该很难相处,谁知白芷南星对他都极为信任。不过,那并不能消除我的偏见,我对他还是心存芥蒂。
“今日就到这里,我们收拾一下,打烊了。”待医完最后一个病人,江怀璧看了眼已经暗了的天色,关上了怀璧医馆的门,然后走到□□,去准备晚上吃的饭菜。
“啊,终于打烊了。”小南星边向□□走,边揉了揉肩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可把我给累坏了。”
“呦,你细说说今日做了多少事,就把你累成这般模样?”白芷笑着打趣。
“白芷姐姐,瞧你这话说的,我做了这么些活,你竟熟视无睹,”南星摇头晃脑,突然一扭头看向我,“话说韩笑姐姐做的活还没我多,你怎么不说说她呢?”
“呃。。。。。。”我没想到话锋一下子转向了我,一时语塞。
话说我刚来,一切工作都不熟悉,做的有用的事好像是没有南星多。。。。。。
“按来怀璧医馆的先后顺序和资历来说,怀璧哥哥第一,白芷姐姐第二,我第三,哇,韩笑姐姐,你还得喊我前辈哩!”
嘿,敢情我还要尊一个小辈为长了?我有些不服气:“术业有专攻,论医术我是不如你们,但是要说武艺的话,谁先谁后还不一定呢。”
“这也不公平,论年龄的话,我可是比你们俩都要年长呀。”白芷也开口道,颇有想和我们一争高低的形容。
正在三个人为此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江怀璧已将饭菜热好,一一端上了桌,看我们聊得如此热切,不由得抬眼看了我们一眼:“都吃饭了。”
“让我来看看今晚吃些什么!清炒笋丝,银耳羹,哇,还有从聚盛楼买回来的八宝鸡!”南星看着那只油光锃亮的烧鸡看得眼睛都直了,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怀璧哥哥,明天才过中秋节呐,你怎么今晚的菜准备得这般丰盛啊?”
“明日要在聚盛楼宴请新到任的知府大人,没时间陪你们单独过节,遂提前准备。”江怀璧不紧不慢地说着,将一坛秋露白分别倒入四个杯子里,三个杯子全满,一个杯子半满,“方才听你们说什么第一第二的,在聊些什么?”
白芷就把刚才我们三个的话复述了一遍,江怀璧听完,冷冷地说了一句:“早知道便不做这清炒笋丝了。这样吧,今晚这竹笋,你们三个都莫动筷子了。”
“啊?为什么啊?”南星一脸不高兴。
“一个两个都嘴尖皮厚,却腹中空空,可不是跟这竹笋一般?再吃,怕是得学得越发刁钻了。”江怀璧笑得冷冰冰,本来兴高采烈的白芷和南星一时之间就住了嘴。
你才嘴尖皮厚哩。我听着他刻薄的话心里就不舒服,也懒得敷衍,直接撇撇嘴,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这第一第二之争,属实没有什么意义,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也有触及不到的领域,若以我之长比他人之所短,抑或以我短比他人所长,均不妥当,不如精进自身,适合自己的方为最佳。做人做事要比较,却不可一味攀比,但求于身无愧,于心无悔。所以,以后再早起一刻钟,多看看医书,多采点药材,你们,懂了吗?”
理是这个理,可从这江怀璧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想听从呢?
“知道了公子,我们会照做的。”白芷看我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偷偷地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不会无缘无故给白芷难堪,也就没说什么。
“所以,我可以吃饭了吗?”南星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怀璧,看江怀璧点头,高兴地蹦到桌前,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八宝鸡塞进嘴里,“哇!好烫好烫!”
一顿还算愉快的中秋团圆饭就这样开始。
“举杯邀明月,对影。。。。。。对影成三人!咱们这叫对影成四人!来,干!”南星摇头晃脑地背着还不甚熟悉的诗文。白芷一个姑娘家倒没什么,南星却是每周有五日在起大早采完草药后都要去私塾上学堂的,因而舞起文弄起墨倒也颇为唬人。
“谁告诉你对影成三人指的就是三个人啦?私塾先生可不背这个锅,”我笑着更正他,“这里的三人,意思是诗人,影子和明月,你啊,上课又没有认真听讲吧?”
“哎呀都一样都一样,先生还说‘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哩,韩笑姐姐莫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嘛!”
江怀璧听了我们这一番对话,却是多看了我一眼。
他大概是觉得我一介江湖儿女却也通诗文却是罕见,不过我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和南星斗着嘴儿。
一杯杯酒入喉肠,渐渐地有了些许微醺醉意,白芷有些不胜酒力,让我扶她去里屋歇息。
于是我就陪她在她的屋子坐了片刻。
兴许是有些醉了的缘故,白芷的嘴比平日碎,她脸色微红,像是仿若素夏红云浮上她白净的面颊:“方才说话,听你言谈之间仿佛颇通诗书的样子呢,真好。”
“哪里就颇通,你真是抬举我了,不过是以前的时候,我的。。。。。。”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心口涌出的钝痛一下子席卷全身,我久久未言。
好在她也没在意和追问,自顾自地说着:“我呀,不过是一介农户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些诗书经义呢?如果不是公子,怕是现在在哪裹尸都未有定数呢。”
“我遇到公子的那年,金陵城正值瘟疫,物价飞涨,我爹娘平日种地为生,哪里会有那么多积蓄去买昂贵的食物啊,他们只能,只能变卖了所有东西,带我乞讨,谁知有一天人来人往,我竟找不到我爹娘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绝望,正在这时,公子拉起坐在地上哭泣的我,安慰我说别怕,要带我找他们,但最终也没有他们的下落,公子便把我留在了身边。彼时公子也只是个少年人,尚且在金陵城一文不名,能收留我,不说大慈大悲,却也是极为难能可贵了。”
“。。。。。。你和南星,都是这样被江怀璧救下的?”突然觉得江怀璧也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令人不顺眼呢。不过,思及江怀璧安慰白芷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冰疙瘩,竟也会安慰人?
白芷点点头,迷离的眼眸盛着一湾并不轻快的往事:“救下我和南星后,公子就想用医术救人,他费尽心力研制治疗瘟疫的药方,研制成功后把解药献给了金陵城一个在瘟疫中救济百姓,好善乐施的好心的富户,但是却让富户不要透露药方的来历,富户的女儿当时也得了瘟疫,得到药方感激万分,作为报酬,把名下一个商铺赠送给了公子,这才有了怀璧医馆。”
“不要透露来历?为何?”
自古以来哪个医师不希望自己的医术得人赏识得以重用,这就和士人上京赶考为求功名是同样的道理,江怀璧其他行为都很容易理解,唯有此举,实在让人摸不清用意。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不过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公子曾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大概是不想过于惹眼吧,公子从来都是低调的人啊。。。。。。”白芷打个哈欠,俨然一脸倦意,我眼瞧着时侯已晚,便没再回去找江怀璧他们,把白芷安顿好后兀自回去歇息了。
再一睁眼便到了中秋佳节,对于怀璧医馆的我们而言,今天却是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左不过是晚间打烊得早了一些,可以尽早休息罢了。
江怀璧独自前往聚盛楼,我们三个则兀自在房中歇息。
我找白芷借了本书,看了片刻,实在觉着有几分无趣,便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出门去逛逛。
谁知刚走到大街上——
“咚!”
我被撞得硬生生后退了几步,索性习武的身子不至于维持不了平衡,对面冒冒失失的姑娘可就惨了,直接被撞倒在地上。
我忍着心口的生疼弯下腰去拉她:“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她一抬头,一双有几分熟悉的眼睛映入眼帘,那眼睛饱含泪水,显得分外凄苦:“江大夫,我找江大夫,请他救救我阿婆吧!”